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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献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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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这是裹儿今天唯一的猎物,裹儿想将它献给心中最美的人。”仗着个子矮小挤到李成器身前,迎上对面年华也不忍残酷夺去的绝好颜色,保持微笑不至全然黯淡。
近四十个春秋,洗练了年少时模糊爱恨的纠葛,更见绰绰风骨。眼前人早已是大唐子民心中最神圣的旖旎风月,豁达、睿智、冷静,在经历两任失败的婚姻和无数花下韵事之后,终于绽现出承继自她母亲的、教人嫉恨的胸怀气度。
此等雍容,只能是大唐第一公主,太平。长乐宫里,只需斜倚栏杆,一水一影便是风景,好似凭空足下莲花生,再低的尘埃也甘愿俯下身去。摄政堂上,天大民生战事,一政一令都是妙笔,轻轻巧巧便化灾祸无形,唬得文武臣子们几乎要拜出第二个女帝来。
武瞾则是更光耀的传奇,不认输不认命,穷其一生与天斗,与丈夫斗,与儿子女儿斗,权力二字仿佛悬梁索,只有抓牢了挂紧了,才能战战兢兢地喘息。
而当漫漫韶华去矣,此时的则天大帝也只能隐在红瓦高墙深处,昔时日月之光正荒湮如烛火,像世上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最大的胜利不过是下一次顺利的呼吸。
说不定哪日也就悄悄的去了,长安的天跟着悄悄换种颜色,继续一朝天子一朝臣,却妄图万代千秋的可笑下去。
有别于母亲的威仪,太平公主对一众小辈都是宽容且亲和的,尤其是我们几个自小在外颠沛流离的子侄,抬起小巧精致的下巴柔声道:“连裹儿也学会拉弓了,不愧是我李家儿女,猎到什么了?”
“是一只鹿,大食国进贡的稀罕物种,裹儿专门叫人放进猎场,要亲手捕了献给姑姑的。”我满脸天真,扯下覆在鹿尸上的白绸,假意看不见她扭曲的脸色,兀自笑道:“只是裹儿箭法太差射不中要害,只好用了些药剂辅助,所以鹿肉是不能吃了,但是难得皮毛完整,姑姑尽可教人剥了,作件上好的袄儿。”
太平脸色早已煞白,身子歪了歪,不得已将左手伸到椅子边沿撑住,连个勉强的笑脸都挤不出来。
只一个弱点,便教她永远成不了真正的政客。我缓缓收了笑意,压制更放肆的快感:哎呀,抓到了。
“姑姑不喜欢么?裹儿见姑姑家中处处都是这种鹿的画像,这才四下搜罗到一只来,不曾想却讨不到姑姑一声欢喜吗?”我顿时红了眼圈,几要抽噎了:“姑姑,裹儿端着手累……”
“安乐公主若是累了,可将猎物交给小臣。”金色头冠金色甲,连声音都带着哑哑的光泽,仿佛兵刃磨砺千遍。
“那就有劳崔缇将军了。”我破涕为笑,泪痕犹在。
崔缇再不发一言,双手缓缓伸向我手中托盘。明明半跪在我面前,却高大得将背后孱弱的身形完全遮住。
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