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霓歌》一方

20、二十

　　欧洲的夏天也还是夏天，孙纳成天呆在空调房里，不敢越雷池一步，觉得自己快要变吸血鬼。
　　阳光殆尽后才架上大框眼镜溜溜达达出门，宽大短袖衬衫下薄薄身子，风一吹就鼓成灯笼。
　　灯笼就顶着凌乱长发冲进超市里采购口粮日用品，再飘到报摊前买几份中文报，沿着小城河堤漫步到万家通明，才晃晃悠悠地回家。
　　早报变晚报也看得乐津津。晚饭一上桌，阿武的电话跟着追踪而至，比电子闹钟还准时。
　　内容无非是抱怨刘荣又闹了脾气，从不知会有人直到三十岁才开始叛逆期，以前总听人说她有点嘚还不肯信，弄得如今管东管西像保姆，累似牛。
　　“还是你省心。”阿武总结发言。
　　电话那头孙纳没有回答，倒是细细碎碎的电流声，撕碎包装袋的声音，摆放碗筷的声音不断传来。
　　“你干什么呢？”阿武愤愤，知道电话又被孙纳按开免提搁桌上了。
　　“涮火锅。”
　　“你！”阿武一口老血溅出。
　　强行压下任督二脉涌动真气，阿武还是那个严肃认真的阿武：“这次最佳女主角你和刘荣都入了围，是最佳最后的机会，如果你想回来我会安排，相信刘荣也不会有意见。”
　　孙纳天生就属于舞台荧幕，尽管刘荣现今如日中天只差一个影后在手，但匠气大工之于灵动禀赋，终究逊上一筹。
　　“不必。你还是多操心操心刘荣吧，聂文要为她度身打造新戏，没我罩着，怕是有得苦头吃了。”看完的报纸摊开垫在桌面上，大大合照朝上，聂文脸上盖一碟调料，刘荣有幸分得一盘羊肉片儿。
　　要不要这样事不关己看笑话的语气啊喂！想到某人自作主张，开了记者会宣布息影后撒腿就跑，自己连滚带爬扑到机场，毛都没抓到一根。阿武手机不易察觉地变了形，恨恨道：“真让人嫉妒！”
　　心下又不禁一丝苦涩的甜蜜：“你还在等吗？”明知孙纳心结已解，还是想亲耳听一次答案。
　　“是啊，”孙纳苦巴巴敲筷子：“都等十来分钟了，怎么汤底还没烧滚呢，我都快饿死了……呃，原来是忘记按开关了……”
　　……
　　阿武已死。
　　孙纳在成功地把自己喂瘦一圈之后的某个深夜，抱着爆米花兴致勃勃观看颁奖礼全球同步转播。
　　凤凰涅槃步上仙阶，大抵不过刘荣此刻。那个人所处的高度，终于一点点攀近，刘荣背影凝重端庄，仿佛信徒虔诚朝拜。
　　转头过来已是泪流满面。想像孙纳正透过镜头，眨也不眨望着自己的专注模样，一向伶俐口齿突地结结巴巴，阿武提着耳朵教得滚熟的感言，一句也想不起来。
　　“四年里，我连续四次来到这里，可以说是一届奥林匹克。”风骨俱佳哽咽半响，结果憋出这么一句。
　　哄堂大笑。
　　孙纳绝望地倒进沙发：我错了，我当初就不该独居在这无人问津的地方的。这下好了，不知几时才会有人发现被爆米花噎死的自己。
　　刘荣啊刘荣，我做鬼也不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