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梦醒》萧慕湮

7、柒

　　陵越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已回到了村里。愣神片刻，他猛地坐起来，焦急地四处打量。
　　“我的儿啊！”房门突然打开，一名妇人扑了进来，紧紧地抱住陵越，“你可吓死娘了啊，以后再也别去山上了，你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妇人是陵越的娘亲，她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以及失而复得的欣喜。
　　陵越险些没窒息，他挣扎着从妇人的怀抱里出来，“屠苏呢？”
　　“我就知道你只惦记着那个小鬼！”妇人有些不满，“要不是他，你怎么会去山上！”知子莫若母，她儿子的品性她自然是清楚的，若不是那个孩子……
　　“你在说什么呢！”陵越的父亲此时也从外面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晴雪姑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越儿帮屠苏也是理所当然的。”他责备地看了妇人一眼，然后把汤端到陵越面前，“晴雪姑娘已经把屠苏接了回去，想必也是没事了。越儿，来，把汤喝了，等你好些了，我们就去看屠苏，好不好？”
　　“好！”陵越争着抢过碗，一口气像是灌药一般把汤全灌了下去，“喝完了，我们走吧！”
　　“……”

　　在晴雪的照料下，屠苏自然并无大碍。自那次之后，陵越对屠苏似乎更为上心了，有时候老凌还笑称不知情的要以为陵越才是年长的那个。村子里的人都夸陵越懂事，唯有晴雪每每看见两人相处时，眼里有莫名担忧与不忍的意味。

　　陵越出世时老凌栽在家门前的桃花树随着时间流逝愈发粗壮，一人已是无法抱住，于此同时，长大的还有朝夕相处的两个少年。
　　十年转瞬即逝。
　　一日，屠苏从外头回来时，手里抱着一只金光灿灿的小狐狸。“晴雪，你快看，这只小狐狸是不是很可爱？”
　　晴雪坐在桌旁，微微抬头，撞入屠苏带着笑意的眼眸。一瞬间，如同一阵最温柔的清风将整个桃花岛花开的香气轻轻托着，放进了她的心里，让心也不自禁地柔软了起来。她不自觉地弯起了眼睛，绽出一抹笑容，“是呀，真可爱。”她将小狐狸接了过来，“跟襄铃可真像呢。”
　　“襄铃？”突然听见一个不认识的名字，屠苏有点疑惑。
　　晴雪的笑容一僵。距最后一次见到襄铃已不知过了多少年，她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任性妄为的小狐狸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可好。犹豫了一下，晴雪开口，“苏苏，你……想不想出去看看？”
　　“出去？去哪里？”
　　晴雪咬了咬下唇，不知在想些什么，“去……桃花岛外面，去很多很多地方，游历名山大川，就像……就像我们很久以前约定的那样。”
　　“很久以前……约定的那样？”屠苏自然是不记得了，有些茫然地在记忆里搜寻可能的片段。晴雪曾经告诉过他，他忘记了很多东西，有时候也会有奇奇怪怪的片段出现在他脑子里，但相比起记忆而言，那更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少顷，屠苏还是记不起这件事情，想了想，他决定不去回忆了。于是他对晴雪轻轻一笑，“既然是答应过晴雪的事情，那我自然会做到。”

　　今年的桃花岛花开的特别早，只有陵越门前那颗迟迟不开。陵越站在门前树下，手轻轻抚着树干，自言自语道，“看来今年的桃花酒是要提前酿了。”想了想，他回房拿了个袋子往村外的桃花林走去。
　　才走到一半，他便看见屠苏急冲冲地朝他屋的方向跑来。陵越于是停住脚步，“屠苏。”
　　听见声音，屠苏停顿片刻，又往陵越所在的方向跑了过来。他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容，陵越看着他，不大有表情的脸上也有了丝隐隐的笑意。“你找我？”
　　“对！”屠苏一拍陵越的肩膀，眼睛微微睁大，故作神秘地说道，“你猜发生了什么？”
　　“我猜不到。”陵越别开眼睛，偏过头，似乎是想掩饰面上的笑容。
　　“我跟晴雪，要去外面了！”屠苏开心地说道。
　　陵越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僵住，他握着袋子的手攥成拳头，指甲就快将袋子按进自己的掌心之中，“你……要走了？”
　　“是啊！因为我跟晴雪约定了，要一起去许多地方。”屠苏嘴角微微扬起，他伸手搭在了陵越的肩上，没感觉到陵越的僵硬，他有些憧憬地抬头看着天，“真想知道村子外面是怎样的。”
　　“是呀，真想知道呢。”片刻的失神之后，陵越恢复了一副波澜不惊地模样。
　　“那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屠苏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兴奋地看着陵越。
　　陵越马上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
　　屠苏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出去的。”他稍稍有些郁闷地在陵越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接着便看见了被陵越紧紧攥着的袋子，“诶，你是要去捡花瓣酿酒吗？怎么不叫上我，往年不都是我跟你一起去的吗！”
　　陵越方才想起自己原先出村的目的，“你不是也恰好出现了么。”想了想，他突然苦笑起来，“也好在是今年桃花开的早，要不我们怕是无法一起酿酒了。”
　　屠苏一愣，似乎是看出陵越心情不大好，有些沉默了起来。少顷，他紧了紧搭着陵越肩膀的手，将他拉近自己，“没关系，我们等会一起酿酒，然后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喝个痛快。”
　　陵越低头，低声道，“好，那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喝个痛快。”
　　两个少年肩并肩朝着桃花林走去，像是之前懂事以来的每一年一样。陵越明明不是爱说话的人，跟屠苏在一起时却总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般，远远地都能听到屠苏爽朗的笑声。
　　晚霞似火，将桃花树与少年的影子拉长，长成一辈子，长成曾经以为永远不会改变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