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梦醒》萧慕湮

6、陆

　　屠苏掉下来的时候并未直接落地，否则有十条命也得摔没了。他落在了陵越堆起来的草从上，陷进松软的草丛，然后滚到一旁。陵越在不远处都听见骨头错位发出的声响，他一向是个冷静的人，此刻却失了神，像疯子一样叫着跑到了屠苏身边。屠苏满脸冷汗，面色惨白，握着草药的手微微发着抖。陵越想将他扶起来，又担心屠苏身上有什么伤口，一时竟愣着也不敢动。
　　屠苏在疼痛中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陵越同他一般惨白的脸。片刻，他突然感到脸上一股温热。竟是陵越的眼泪滴到了他的脸上。“……没事，就是腿好像……摔断了……帮我找两根树枝……”
　　大抵是担心则乱，再如何成熟，陵越此时也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小孩，他完全失了主意，屠苏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就知道哭鼻子……果然是个……小孩子啊……”屠苏指使着陵越帮自己把摔断的腿固定起来以后，又让他扶着自己坐起来。
　　“你才是小孩子！”陵越置气，还没长开的小脸气得鼓鼓的，看了屠苏一眼，眼眶又红了起来。此刻的他若是让晴雪看到了，肯定要觉着终于是有了点小孩的模样。
　　“快叫屠苏哥哥。”屠苏忍着痛，伸出手摸了摸陵越的头。之前陵越一直像一个大人一般，屠苏都快忘记了他其实还比自己小两岁，此刻看见陵越哭鼻子了，竟然还觉得有些可爱。
　　“不叫！”陵越愤愤地扭过头。
　　屠苏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陵越又担忧了起来，“天快黑了，我们再不下山就要找不到路了……”他望着屠苏，“你还能走么？”
　　“你叫我屠苏哥哥我就能走了。”
　　“你……”陵越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气鼓鼓地看着屠苏，憋了半天，就说了一个字。屠苏也不着急，轻轻笑着看着陵越，只是放在一旁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握的死紧。
　　“……”陵越别过头，又憋了半天，后来看着天色是真的要黑下来了，才不情不愿地开口，“屠苏……哥哥……”最后的两个字小的像是蚊子哼一样。
　　屠苏见好就收，一方面也是因为真的疼的受不了了，他伸出手，对着陵越说，“扶我一下。”陵越扶起他，两人慢腾腾地往来时的路缓缓走了回去。
　　才走了没多远，屠苏就扑腾地一下单脚跪到了地上，陵越一下没抓稳，跟着他一起倒了下去。此刻屠苏的脸色已经开始泛青，陵越唤了他半天，屠苏听见了，想挥挥手，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力气抬起双臂。到最后，他觉得眼皮也沉重地抬不起来。
　　见屠苏眼睛都闭上了，陵越眼眶又是一红，最后他硬生生地将眼泪给压了回去。他看了周围一眼，确定真的没有人会来帮他们，接着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小心翼翼地蹲下来，将屠苏扯到他的背上。屠苏本来就比陵越高又比他重，一瞬间，陵越有种自己要被压垮的感觉。咬咬牙，他像一个小老头一样，驼着背，慢腾腾地扯着屠苏往前走，时不时还回头看看有没有扯到屠苏的伤口。

　　陵越从来没有哪一次觉得天黑是一件那么骇人的事情。他甚至还没走到一半的路，夜色就已毫不留情地吞没了最后一抹光明。陵越将屠苏靠着一棵大树放了下来，思索着如果是自己一人有没有办法摸下山找人来救屠苏。想了想，他还是没办法将屠苏一个人丢在这里。
　　山中气温本来就低，到了晚上更是冷的刺骨。陵越也坐到大树边，伸出手试图将屠苏环抱住。无奈他实在是太小了，最后也只能将手揽到屠苏的肩膀处。才碰到屠苏，陵越就发现屠苏的体温不正常。在这么冷的地方他的身体竟然还这么烫。
　　就算知道不对劲，陵越也做不了什么。他此生第一次如此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果他会飞檐走壁，屠苏就不会摔下来；如果他力气大一点，他就可以很快地把屠苏背下山；如果他会医术，他现在也不会什么都做不了。
　　陵越紧紧地抱着屠苏。
　　你不会有事的，如果今晚你熬不过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小小的陵越暗暗想道。

　　陵越曾经有问过他爹爹，为什么自己的姓跟他不一样，他爹告诉他，他的名字是一个道士帮他取的，因为他命里犯水，所以就把凌改成了陵。陵越当然不懂犯水意味着什么，他爹也没告诉他关于那所谓的三次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所以陵越也不知道，他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就出现在今日。

　　“咦，这里怎么有两个小娃娃？”
　　陵越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去，睁开眼时,面前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个道士打扮的人。这个道士身上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让陵越不由自主地觉得很亲近。
　　那人看了陵越一眼,面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片刻之后又恢复了淡然的模样。
　　“大叔！”陵越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般地扑过去，抱住了道士的鞋子，“你能救救屠苏吗？或者你能把我们送下山吗？求求你，屠苏他……”
　　“嘘……”道士弯下腰，伸出食指放在自己嘴边，“别着急，我可以帮你。”他安抚般地摸了摸陵越的小脑袋，“可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快说！”陵越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
　　“我救这位小兄弟，你跟我回观里修炼，如何？”道士摸了摸自己长至颈处的白胡子，一边说还一边十分满意地点着头，“我看你资质不错，若是好好修炼日后定然大有可为。”
　　听了道士的话，陵越一愣，想了想，眉头就皱了起来，半晌，他怯怯地抬起头来，表情竟然有些可怜兮兮的模样，“若是我不跟你回去，你就不救人吗？”
　　……这个小油条！听了陵越的话，道士心里暗骂一声。他干咳两下，表情有点不自然，“…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无论你跟不跟我走，这人……我自然还是救的。”
　　“谢谢你！”陵越感激地很干脆，看起来是完全没有想要跟道士回观里的意思。
　　“……”道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用手戳了戳陵越的小脑门，“人家还说你那师弟木头脑袋，我看你才是榆木脑袋呢，就算不记得了也不会转点弯！”
　　陵越后退一步，一脸迷茫地看着道士，道士却不说话了。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个拂尘，轻轻一甩，陵越只看见面前一阵白雾，随即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