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御神决》剑寞

63、46、血祭

　　辉煌的宫殿，和宫外破败的茅屋有些不相称。殿很大，出奇地静，只有金银珠宝在灯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吱呀一声闷响，朱红的大门开了，走进一个男子。他看上去也就加冠之年，面容姣好，一双眸子犀利冷漠。他走到殿堂的一角，于是我们这才发觉那里用铁索绑着一个幼女。她的肌肤在灯光的照射下几乎完全透明，即便笨重的铁索无情地锁住了她的四肢，也无法锁住她的美丽。她的双眸紧闭，依旧昏迷不醒。
　　男子弄出了一点响声，闭合的双眸睁开了。清浅的眸子，比男子的眼还要寒冷，如冰川雪原，毫无情感。
　　男子开口，声音如鞭子般刺耳：“你是冰龙？”
　　龙冰冰企图逃脱陷阱时曾经变为原形，被识破身份也就不奇怪了。她冷冷答：“对。”
　　“你来这里干什么？”男子问。龙冰冰眼睛一眨：“你在审问我？”
　　“不错，你最好老实交代。”男子生硬地说。有那么一瞬，龙冰冰的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怒意，可当她再次睁开眼眸时，整张脸成为了一张面具：“我想经过这里。”
　　男子微一顿首：“你之前的确是这么说的，但我想知道是否有其他原因。”
　　“没有了。”
　　二人对视了几秒钟，然后男子笑了。他一笑，眼中的犀锐便淡了几分：“不过你还真厉害，家父的那堆徒弟在你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家父？”
　　“还记得那个手持铁剑之人吧，便是家父。”
　　“令尊功夫不错啊。”龙冰冰沉默半晌，“青飖之主牧秋松？”
　　“不错，”男子答。徒弟眼神依旧锐利，但其中夹杂了一抹淡淡的暖意，“我是牧貉。”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龙冰冰淡淡问。牧貉瞄了她一眼，眼中有些奇怪的情愫，随即不再看她：“本来我打算杀了你的，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哦？”
　　“起先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现在我明白了。”嘴角上斜，露出一丝奇特的笑容，“我想我喜欢上你了。”
　　龙冰冰真的是怔住了，然后她柔柔笑了：“既然这样，你更得放我了。没有人会杀自己喜欢的人，也没有人希望把意中人关一辈子，不是么？”
　　“在此之前我想做一件事。”他走到龙冰冰面前，捧起她的脸颊。她根本无法躲避。她能感到对方的嘴唇在自己的唇上摩擦着，能感到对方炽热的呼吸喷上自己的面颊，能感到一股战栗顺着双唇蔓延到她全身——
　　之后结束了。牧貉倒退两步，朱红的下唇上多了一排清晰的齿痕。龙冰冰倒显得十分平静，但她的双颊有些泛红，眸中写满痛苦与耻辱。这一咬也似乎让这个男子意识到自己适才的所作所为，他冷漠的眼睛有些动摇了：“对不起，我刚才只是……”
　　“可以放我走了么？”龙冰冰猛地打断他的话茬，冷冷问。
　　静默。牧貉的头垂下，。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双眼已恢复了初进来时的淡漠与锐利。他按了一个机关，旋转半空中的铁索蓦然消失，龙冰冰如惊鸿一瞥，翩然落地。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当她走到门口时牧貉道。
　　那条门前纤美的俏丽倩影似乎顿了顿，紧接着消失了。

　　当欧阳走下听泉峰巅时，他发觉自己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雷子华同门师姐弟的脸了。他甚至想到离开龙虎山，可当他把这个想法向左琼提出时，琼笑着告诉他不要犯傻。于是欧阳只好满怀愧疚地随着左吕二人回到泪雨峰上。在众弟子房屋前的空地上，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打水。欧阳原以为人是龙虎山上的仆役，没想到这男孩一见左吕二人，立刻毕恭毕敬地道：“大师伯六师叔好。”
　　“谦儿你怎么起这么早啊。”吕笛儿。
　　“这位是……”左琼见他的目光转向欧阳，带有询问的意味，忙解释说：“他是欧阳，我的朋友，你叫他叔叔就行了。”
　　“叔叔好。”
　　“哦，”欧阳有些慌乱，“你好。”三人说着便走开了。欧阳回头看了看谦儿，后者还在井旁打水，问身旁的二人：“他是何掌门新收的徒儿？”
　　“对，他姓钟，叫钟谦，三个月前刚刚成为龙虎山弟子的。”
　　“何掌门为什么会收他呢？”
　　“三个月前肖师姐和掌门师姐下山找你来着，” 左琼说，“没有找到你，却找到了谦儿。他们全家因交不了赋税，加上闹瘟疫，家里人几乎死光了，只剩下他和他母亲四处流浪。掌门师姐心中不忍，给了他母亲一些金银，可他母亲分文不受，只央求师姐把她的儿子抚养大。掌门师姐没答应多久，他母亲就死了——欧阳，你怎么了？”
　　“没事。”欧阳说。左琼的那番话把他拉入了某段回忆。他抬起头，泪雨峰巅在清晨的薄雾中若隐若现。在那里，他曾倾听过一个少女诉说她悲惨的童年。他沉默了会儿，又忍不住说：“他——钟谦——的身世跟子华有些相像。”
　　“世间农民的遭遇都是差不多的。”左琼立刻说。
　　“不光是身世呢，”吕笛儿插嘴，“他对每个人都是客客气气的，而且特别细心和能干，说话也文静极了，根本没有一点他同龄人那种吵吵闹闹的样子。”
　　“可能是他因为家境不好，所以懂事早吧。”欧阳猜测。
　　“不止这些呢，他发现我们都不喜欢做饭，就承包了这项任务。他才八岁啊！我说佣人做就可以了，可他坚持说这是他报答我们的方式。他先是跟我学——不过我做饭的水平有多糟琼是知道的。接着便自己摸索，他做的饭菜越来越好吃，现在跟四师妹已经一个水准了！”
　　“吕笛儿！”左琼警告她说。她立刻便明白了，看了欧阳一眼。这时，一栋房子的门开了，小玲走了出来：“大师姐，你半夜到哪里去了，难不成又和小师弟——欧阳？”
　　小玲脸上表情变化之大下了欧阳一跳：“你好，小玲……”
　　“我不好！你更没有良心！四师姐为了救你死掉了，你却整整半年都不来给她上坟！”她说着便气哼哼地走了，留下欧阳木立原地，面对她的指责不知所措。
　　“甭理她，”左琼在旁劝，“她就是这种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我不好，”欧阳喃喃，“小玲说得对，我对不起她。”
　　“别傻了，你也救过四师妹不是么？好啦，吃饭去吧。”
　　吕笛儿说得对，钟谦做饭的确好吃极了。欧阳趁谦儿给大家端菜的时候端详了一下这个孩子。他很瘦，白白净净的脸庞。一对黑漆漆的瞳仁满是哀愁，是因为悲惨的生活在他身上烙下看不可磨灭的印记吧。他发现欧阳在望着自己，犹犹豫豫地笑了一下之后躲开了。小玲抱着双臂，嘟着嘴还在为欧阳的不知好歹而生气。掌门何月看看欧阳，说道：“七个月不见，你瘦了许多。”
　　“啊……哦。”
　　“不用把所有痛苦都埋在心里。”她说着笑了。这一笑，她平素严肃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脸如冰河解冻，化作欢快的流水，闪烁着细碎的粼光。
　　“谢谢何掌门。”

　　火龙呢？

　　旅林伸出，有一个巨大的山洞。
　　这里很久以前住着一群英俊的精灵，可现在他们早已消失不再。
　　所以现在里面没有人。
　　——也不是永远没有人，在洞的最深处有一个幽暗的小间。绝大部分时间里面是空的，但现在藤椅上坐了一个人。这人粉衣长裙，一双燃烧着仇恨之火的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比林中任何妖魔鬼怪都更加可怕。
　　“阳道……”
　　他轻声念叨着，音量虽低，但其中的愤怒却足以把旅林熔化。他手指痉挛地握紧，椅子的扶手被他捏成了碎末。脚步声响，他却连动也没动。脚步声停下了。
　　新来者开口：“泉先生。”
　　“带来了吗？”
　　“带来了，现在被安置在碧月涧中，被火骐看守。”
　　泉珂美点点头：“很好，那些不死人工作进行得怎样？”
　　“不错，那些包公别的本事没有，养兽的本事倒真是不错。”
　　泉珂美脸上漾起了一丝笑意，很快又隐去了。黑暗中虽然看不清他的容颜，却可以听见他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或许还夹杂些许温存：“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李先生。”
　　“不敢。”李先生迅速答。泉珂美轻轻一笑：“对我你又何必客气？”说话同时他的手已深入李先生松松垮垮的衣襟，抚摩里面赤裸的胸膛。
　　李先生垂下眼睑，呼吸忽然变得粗浊，然后，似是失去自制，他狂乱地把泉珂美搂进怀里，疯狂地吻后者比玫瑰花瓣还温软的唇。泉珂美的手柔若无骨，顺着李先生赤裸的胸膛滑下去，滑下去……
　　“李先生，”梦呓般呢喃，“上次我们还是在半年前。这太久了，今天你一定要留下来陪我……”他的手甚至开始为对方宽衣解带。
　　“不行，我还带来一个人。”李先生迟疑着说，“他眼下在洞外候着呢。”
　　“哦？”泉珂美坐起身，“谁？”
　　“江槟。”

　　小间依旧，不过不再漆黑一片。李先生点亮烛台，幽幽烛光照亮三人的轮廓。江槟的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他迅速一抱拳：“泉先生。”
　　泉珂美看了他一眼后转向李先生：“冥幽教派人来此有何贵干？”
　　“他说他不是代表冥幽教来的，他是代表自己来的。”
　　“唔？”泉珂美很好地掩饰了话语中的惊讶，问江槟，“你来做什么？”
　　“我是来投奔你的。”江槟的声音冰冷。
　　沉默。泉珂美看见李先生的头缓缓点一下示意：“冥幽教呢？”
　　“我自己会处理好的。”江槟顿顿，又补一句，“另外我想看看那条龙。”气氛似乎又有了微妙的变化，不等泉珂美开口，江槟就道：“李先生告诉我的。”
　　“好，”泉珂美最终说，“我相信他。李先生，带路吧。”话毕长袖一卷，蜡烛熄灭。李先生不再多说一个字，带头向外走去。
　　洞内错综复杂，且伸手不见五指，但李先生走得很快，没有丝毫犹豫。约莫十分钟左右，他们来到了一扇血红色的门前。李先生迟疑一刹那后用手推朱门。黑暗中虽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听到他猝然粗重的鼻息。他咬紧牙关，忍受折磨——
　　门开了，一片火海。火光照亮李先生的脸，他已恢复平静，带头走进。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火龙巨大的身躯。它被六条粗大的链条绑在石壁上浑身被妖异的红光笼罩。看到三人，它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红光大盛，吼声立刻变为凄厉的龙吟。火光中，它七窍中都流出殷红的血，红光则如贪婪的嗜血者一点一点吸掉它流出的血液。最终，火龙垂下了头，红光则狞笑着，绚烂着，和火龙身上的烈焰一起，幻化出一幅最恐怖的画面。
　　“很可怕，不是么？”
　　江槟这才发觉屋中还有一个女子，周身上下也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正微笑着向三人走来。
　　“火骐小姐。”李先生彬彬有礼。
　　“泉先生和李先生？”火骐问，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随即转身面对江槟，后者奄忽发现她的眼珠也是血色的，“这位是——”
　　“江槟。”
　　“江少主。”火骐说了这三个字后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泉珂美抬眼望着挣扎的火龙，轻声说：“它在受苦。”
　　“那是自然的。血祭会把它身上的法力一点点吸走，不出半年，它就什么也不是了。”
　　“血祭？！”江槟的脸色霎时变得死灰，眸中带着几乎恐惧的神情失声问。
　　“对，”火骐伸手指了指火龙身前的一个小鼎，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惊恐。在他目光定格的一瞬间，血祭吸进了一些红色的烟雾，同时鼎身也亮了起来，“我会驱动血祭，让它吸食火龙的灵力。如果顺利的话，龙的灵魂也会被封印在鼎中，这样火龙便可以供人使用了。”
　　江槟不再言语。
　　“还有，”火骐突然转向泉珂美，“接下来的三天十分关键，所以我希望这三天内不会被任何人打扰。三天后，请带两个活人到这里来。”
　　“好。”
　　“诸位无事就走吧。”火骐说着又转向血祭。霎时血祭红光大盛，喷出缕缕新的烟雾围绕在火龙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