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御神决》剑寞

60、43、牵手

　　“找到了。”
　　文心清立刻跳了起来，身子因急切而微微颤抖。欧阳迟疑着，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这是一个荫蔽的所在，四周都是茂密的植株。文心清的两个手下上前，干净利索地除去了杂草，露出黑黝黝的洞口，微冷，但这洞口中却更冷。文心清沉默了一两秒钟，道：“王成。”
　　一个面无表情的青年人上前一步。
　　“下去看看。”
　　王成拿出了法宝，下去了。没有多长时间，他便上来：“没有问题。”
　　“好。”文心清说着下去了，十人纷纷跟上，然后才是欧阳和龙冰冰二人。洞真深啊，仿佛光下坠的时间就有一个世纪。当欧龙二人到达洞底时，文心清已经开始勘探地形了。见她掌心捻诀，一朵娇小可爱的蓝色火苗停在上空，把整个洞穴都映成蓝紫色。那十个人也纷纷祭起法宝，发出色彩不一的光四处寻路。欧阳望着这个苗条的身影，诧异了：
　　“你没有武器吗？”
　　面前的女子回过头来，隐约的蓝色火光中可以看出她秀眉微蹙：“武器？”
　　“是啊，”欧阳有些发窘，为了掩饰，他急急忙忙地说了下去，“我有血玉，你的手下们也各有兵器，可我每次看见你都两手空空。”
　　“是这个意思啊，”她终于展颜笑了，“我有一个名叫琥珀褀沨的兵器，但基本上从来没用过。”
　　“它很重吗？”
　　“不，我随时都带着它，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遇到一个人让我用它。”
　　“瞧这里。”那个叫王成的人忽道。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粗糙的石壁上刻着一个图案，但痕迹极淡，若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发觉它的存在。
　　“一个机关，是么？”文心清轻松地说，好像接下来要做的事只是一个游戏。
　　“不行！不能碰它！”
　　欧阳几乎是神经质地喊出这句话，文心清立刻转向他：
　　“哦？为什么？”
　　“这太危险了。”
　　通过他的双眸我们可以看到一幅又一幅图景：马妮怎么触动机关来到石室；欧阳怎么无意中捡起血玉而导致火龙复出；他怎么因一时莽撞跟随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到土寺，激怒天昊九死一生来到土寺内，却又遇上无数孤魂野鬼……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不想要我冒险吧？还是你本身不想去了？”
　　“两者都有吧。”
　　“如果你执意如此（贪生怕死），就和龙姑娘一同留在这儿吧。王成，你今天表现不错，回去后我会向姐姐禀报的。” 王成脸上不易察觉地浮现一丝笑意，但立即隐去了。文心清玉指连挥，火苗蓦地变大变高，烧着着图案——
　　吱。
　　图案对面的石壁上发出了光，黄色，形成一扇门的轮廓。待光芒消失时，原先有光的地方已经镂空了，剩下一块门形的石头摇摇欲坠。文心清轻轻一推，石门就倒下了砸出大片尘土，也让出前方的道路。
　　“怎么样，你们去不去？”前面亭亭玉立的女子奄忽问。欧龙不答，但跟着十一个人走了进去。
　　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之后是一座大厅，规模和神龙渊相当，但既没有石碑，也没有篆刻，有的只是两座三人高的石像分立大厅的东西角，栩栩如生。东边的是一只螳螂，张牙舞爪，器宇轩昂，气势汹汹；西边的是一只大鸟，犹如神话中浴火的凤凰，张开双翅，昂首挺胸，威风凛凛。欧阳微一迟疑，向东边的石雕走去。文心清等冥幽教人跟着来到螳螂前，唯有龙冰冰仍留原地。
　　石雕尽管造型生动，但没有什么特别有意义的地方，众人几经端详都一无所获，正当他们准备放弃的时候，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啼鸣！
　　“欧阳。”龙冰冰沉默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开口，声音有些异样。欧阳转过身，发现西方的石鸟竟动了起来！那样子，与其说动，倒不如说是在挣扎。它奋力抖动羽翼，碎石如雨点般从它身上落下，垒成厚厚的一堆，露出艳丽的羽毛。当石块全部落地时，屹立十三人面前的就是九重天上的凤凰！
　　可大鸟的头颅低下时，每人心中的崇敬都化作恐惧。凤舞九天，啼声凄厉，翅膀出其不意扫向文心清，光羽翼上带出的烈焰和飓风就足以使人窒息。它的速度如电光石火，文心清逼到墙根，毫无退路，眼看就要死在鸟儿的铁翅之下——
　　“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嚎叫，文心清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手抓住身畔的王成，投实心球一样击中凤凰的羽翼，惨叫便是王成发出来的。大鸟也甚是吃惊，长唳飞起，不再向文心清进攻。半秒后，空中掉下来暴死的王成，浑身四分之三已成焦炭，模样惨不忍睹。余下九人生怕自己沦为下一个牺牲品，均远远避开。
　　文心清眼也不眨，正考虑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又是石屑落地之声不绝……
　　螳螂也复活了。
　　一只螳螂，挥舞着大刀立于你的足下，或许没有任何威胁，可当这螳螂变成五米高时，你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至少欧阳的掌心已出汗，冰冰也打算动手了。可这时，螳螂三角形的头颅转向对面的凤凰。
　　沉默。文心清掌心的蓝色火苗摇曳一下熄灭了。于是厅中惟一的光源只有发光的凤凰。欧阳看到螳螂挥舞了一下双臂，雄赳赳气昂昂向大鸟逼近……
　　战斗开始。
　　欧阳胆战心惊地观看这场变异了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螳螂背上也有薄如蝉翼的翅膀，可飞起来远没有大鸟灵动。打斗起初还激烈有趣，后来愈发惨烈：二者身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划痕和啄痕，螳螂身上还有烧焦的痕迹。它的双臂已被烧得乌黑发亮，挥舞起来渐渐不灵便了。“黄雀”要胜了。凤凰似乎也明白这一点，攻势狂风骤雨，终于，在一顿极迅速的猛啄之后，伤痕累累的螳螂再也支撑不住，仰面倒了下去。
　　胜利者兴奋地高唳一声，大踏步上前，俯下身子，想把失败者的“尸身”啄烂，奇变陡生：锋利无比的大刀突然活了，毒蛇反噬，等大鸟反应过来，它的右眼被戳瞎，血如泉涌！
　　鸟儿哀鸣，也不知是疼痛抑或是后悔自己的疏忽大意，拍拍翅膀飞开了。那边，螳螂挣扎着站起，几条细细的腿似乎已经无法承受全身的重量，瑟瑟发抖。
　　但大鸟又怎会给它喘息的机会。它飞扑而上，双爪入利刃，攻向敌方最薄弱的所在。螳螂根本无力躲避，嘎巴一声脆响，带着倒钩的双臂已断了一条。凤凰一击得中，立即后退，还不忘把断臂衔在喙中，得意洋洋地摇晃着；扬起美丽的头，任敌人的血顺着喉管流下去……
　　骤然停顿！
　　“螳螂的血有毒。”龙冰冰低声说。
　　现在，凤凰趴在地上，徒劳地挣扎。断臂带着未流完的鲜血，丢在一旁。螳螂步履蹒跚地来到大鸟旁，断臂仍在喷血，顺着胸膛往下淌成为一条血河。它看了凤凰一秒钟，未断的大刀猛地伸出，捅入对方柔软的腹部。凤凰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鸣叫，无力拦阻，它能感觉到螳螂的臂在它腹中搅动，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大鸟死了。
　　螳螂将沾满淋漓鲜血和内脏的手臂缓缓抽出，似乎凝视了一两秒，随后也倒了下去，一动不动了。
　　偌大的厅堂里横着一人二兽三具尸体，即便是最杀人不眨眼之人看了也会面无人色。文心清一向反应敏捷，这次也足足呆了半分钟才虚弱地道：“它们死了。”
　　“我要离开这里。”欧阳的声音透着恐惧，无人反对。这简直是一场噩梦，十二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座血腥暴力的大厅。
　　“应该很快就可以出去了吧？”一个冥幽教人声音颤抖地问，他已经骇破了胆。没有人嘲笑他。每个见过刚才一幕的人心中都留下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恐怕永远也休想忘得掉今日的经历了。在他们中间，龙冰冰是最冷静的一个，不过她的脸色比平常更加淡，几乎完全透明。
　　“什么声音？”她突然厉声喝问，把在场的所有人吓了一跳。
　　“冰冰，你听到了什么——”欧阳无力的话语很快停止了，因为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地动山摇的响声，越来越大，接着四周剧烈地抖动起来！
　　“这里要塌了！”
　　文心清反应最快，不等别人喊出第二遍，人已如离弦之箭蹿出，余人紧紧跟上。眼见前方有两条岔道，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其中一条，可足足奔了一分钟才发觉它是死路。
　　死路！
　　欧阳离文心清最近，见状大吼：“跟上！”便要向外奔；与此同时，龙冰冰大声喊：“小心！”欧阳抬眼，发现几块巨石正脱离本体，向自己砸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急忙后跃，一块，两块，三块万吨巨石堵住了他们与龙冰冰间的路，他们出不去了。地震还在持续，碎石块如冰雹般下落，欧文二人起初还能听见巨石那边模模糊糊的喊声，后来愈来愈小，多半是他们撇下自己离开了。
　　轰隆，轰隆……
　　随着最沉闷的响声回荡在耳畔，整条通道完全被封死。一片黑暗，适才他一直没有听到文心清的动静，这时传来微弱的喘息声：“欧阳？”
　　“你没受伤吧？”
　　“没有。”声音还在继续，接着欧阳感到一只纤美的手掌触到自己的皮肤，两手立刻紧紧相握。似乎文心清已经镇定了许多，起码她的声音恢复冷峻：“道路全被封死了？”
　　“我想是的。”欧阳说着下意识够到血玉，血玉在主人的驱使下发光放大，照得这一方狭小空间处处皆明，也点燃了点点希望。
　　“接下来怎么办？”他问。
　　“看看四周有没有能出去的地方，有便最好，没有就只好等死了。”
　　欧阳听她并无多少惊惶之意，心中一动：“你不怕死？”
　　“怕是自然怕的，不过一想到你会陪我一块死，感觉便好多了呢。何况，我这次一无所获，就算回去姐姐也会惩罚我的。”
　　“为什么？”
　　文心清轻轻一笑，血玉照耀下，真是楚楚动人：“因为它。”
　　“血玉？”
　　“事实上，是我擅自决定吧血玉还给你的。姐姐知道后非常生气，为了弥补我犯下的过错，我便到这里来了。”
　　欧阳瞪着她，无语。胸中似乎有什么在涌动，低头却发现自己仍紧紧攥着她的手，急忙放开，文心清也欲言又止。半晌，欧阳猛地站起身，血玉飞回手中，光芒只有更加刺眼。
　　“你要用它撞开石块？”文心清立刻问道。欧阳笑笑：“至少也得试一下才知道，不是么？”
　　血玉冉冉飞上半空，向大石狠狠猛砸——
　　轰。
　　天花板上又掉下来许多碎石块，除此之外半点反应也没有。再试一下，结果仍是如此。
　　“撞不开。文小姐，你要不要试一下？”
　　“你的血玉既然都撞不开，我就更没戏了。我不想白费精力。
　　“看来我们得死一块了。”欧阳刚坐下，文心清就笑说。
　　“你很高兴？！”
　　“谁死会高兴？不过单就死亡本身而言，我倒真是希望能和你一块死。”
　　她就这样静静地说着，仿佛在说最平常不过的事。欧阳忍不住向她望去，正巧她也向这边望来，目光交汇了。
　　这才发觉，她的目光是如此宁澈单纯，没有一丝矫揉造作。欧阳的心湖中又泛起点点涟漪，为了掩饰，他急忙转移了目光。
　　“那个……我们得找找出路，不是么？”他的语气有些不自然。文心清静静顿了一会儿，亦站起身：“好。”
　　寻找是艰难而折磨人的工作，欧阳额上已沁出汗珠。有时他甚至怀疑自己做的事是否有意义，胜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尤为讽刺的是，他们明明知道这场赌注失败几成定局，还是要拿生命做赌注，将这场赌博进行下去。和他相比，文心清更能沉得住气，她一直仔细地一小块一小块地研究这些巨石，突然道：“这里有些松动。”
　　——仅仅这一句话也能带来希望之光。欧阳的眼睛亮了：“我看看。”
　　他们毫不费力地清理了周边的碎石，露出一条狭小的通道，不幸的是这条通道的尽头竟赫然被石头塞得严丝合缝。欧阳几乎能听见心滴血的声音，文心清二话不说，上前便推石头。石头在原地晃动起来，但仍未摆脱先前的位置：“如果想活着出去就帮我一把。”欧阳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文心清话音刚落便上前。石头在二人合力之下终于支持不住，呻吟着滚开，霎时柳暗花明。欧阳喜极而呼，什么也比呆在石堆里等死强。前方是一条全新的甬道，会通向哪里？谁也不知道。
　　螳凤相斗的情景毕竟心有余悸，因此两人各自抽出了自己的兵器：文心清的法宝是一条薄如蝉翼的绛红丝带，一端缚在腕上，更添雅致。
　　“你的兵器？”
　　“琥珀褀沨，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文心清嫣然，“好看吗？”
　　“啊？”欧阳万料不到她会问这种问题，“嗯，挺好看的。”文心清柔柔一笑，没有接口。
　　甬道尽头是一道深渊，渊中隐隐有吼声传来，听在耳中，不觉汗透重衣。好在两岸间还有一根绳子，穿越雾气腾腾的黑暗伸向远方。文心清倩影翩跹，跃上麻绳，但没走两步就退了回来，欧阳惊恐地发现她脸色死灰，身子摇摇欲坠。
　　“有什么不对吗？”他大声问，但听起来却小得出奇。迷雾似乎有极强的吸力把他的声音吸收殆尽。文心清握住他的手，于是欧阳意识到她的手竟比自己都凉上许多（欧阳和龙冰冰的体温都比正常人低许多）。文心清低低道：“雾中有很多厉鬼，过不去。”
　　“厉鬼？”欧阳望了望弥漫的烟雾，登时想起在土寺的遭遇来，“你可以向上飞躲离它。”
　　“我试过，可是我双脚离不开绳。”
　　“但是我们必须得向前走。”
　　文心清点点头：“你有办法？”
　　“可以试一下，你……”
　　“我跟在你后面。”
　　欧阳深吸一口气，血玉飞出，在前面指引二人步入迷雾。阴冷的气息又一次漫上，他感到身后握着他手的那只手更紧了，与此同时，血玉发出红光。
　　“起！”
　　光芒大盛，阴灵只有纷纷让路，二人就在红光中缓缓前行。
　　几分钟就像过了几个世纪。
　　他们终于到达对面，立刻双膝一软，瘫倒在地上。欧阳无不后怕地回望身后的迷雾，想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怎奈袖子也已湿透。
　　也不知过了多久，文心清起立，对他说：“走吧。”
　　望着那只仍牢牢牵着自己手的手，欧阳忽然觉得有了勇气，因而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