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御神决》剑寞

59、42、痛

　　战斗已经结束一个月了。一个月来，百姓议论纷纷，甚至到了满城风雨的地步，但得知的消息无外乎冥幽教血洗某某村时和龙虎派的仙长们相遇，一场好杀之后黑朽受了重伤，青山派一名女弟子“英勇就义”。至于那个将黑朽打得重伤的欧阳，有人说他注定要成为阳道第二，但不幸的是自打那一役之后他就彻底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了，谁也不晓得他的动向。
　　而在千里之外的一条甬道上，文心清步履坚定地走着。她今天穿了一件绛红色的长裙，衬得她的粉颊格外明艳。加上她甜美的笑，纤弱小巧的身躯，使她成为看上去最不像坏人的人。
　　她拉开一扇大门，房间里的妇女见到文心清并未表现出多大惊讶，很显然，这次会见是有约在先的。
　　“姐。”文心清说着如春燕回巢般来到妇女身畔。
　　辉月使抬眼看了她一眼：“伤好些了吗？”
　　“姐，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呢？”
　　辉月使有些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当然，倘若我连这点小事都看不出来的话，你也不会认我做你姐姐了。”
　　文心清不语。
　　“好了，是谁伤的你？”
　　“一名龙虎派弟子，叫左琼。他法术极高，跟阳真不相上下，把阳道刨去不算的话，大概就是龙虎派最厉害的了。”
　　“是么，”辉月使喃喃，“这个左琼，还有这个姓欧阳的，大概就算新一代中的顶尖高手了。”
　　“听说黑朽死了。”
　　“是啊，”辉月使的语调中没有丝毫伤感，“他的死对我们只有好处。”
　　“唔。”
　　又沉默了好久，辉月使缓缓道：“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对我说实话。”
　　“我不是一直对你说实话么？”文心清笑了，不过眼眸深处闪烁着淡淡的不安。
　　“那好，我问你，血玉呢？”
　　“血玉？”
　　静默。烛台上的蜡烛懒洋洋地燃烧，悠闲地吐出最后几缕香气。
　　然后灭了。文心清急忙坐起身，几秒钟后，一支火红的新烛开始流泪了。
　　“回答我。”辉月使冷冷地说。估摸是知道说谎也没有用，文心清开口：“还给欧阳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文心清可以感觉到姐姐在注视着她。
　　“换一种更直接点的问法吧：你是不是喜欢他？”
　　文心清猛地跳了起来，又强迫自己重新坐下。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面颊上肌肉微微颤动。
　　“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首先，他绑架你的那次，你本有机会可以杀了他的，你却把他和雷子华放走了；还有施丰，你杀了他，只是因为人差点将欧阳害死；再加上血玉这件事，你自己心里一定有数。你平素处事绝不是这样子的，如果你不是喜欢他，那给我一个解释。”
　　“如果我是呢？”她迎住辉月使的目光。
　　“那我会阻止你，” 辉月使淡淡答，“而且不说我，他经过这件事后肯定恨透了冥幽教，也恨透了你。他不可小觑，除非他入教，否则永远是我们的敌人。”

　　夜幕降临，月亮轻盈地攀着树木枝杈来到天空。今夜的星格外的美，那么柔和，那么明澈，不知不觉中你已敞开心扉，在星空的怀抱中入睡了。
　　不知不觉中，笑容渐渐敛起；不知不觉中，时光如流沙淘去年少的轻狂，静静地打磨每个人的心灵；不知不觉中，心中布满深深浅浅的沟壑，或许平常我们只是麻木地活着，当夏夜来临，当世界唯余你和漫天星空时，直面心灵，让这些或明或晦的星光抚平心中的伤痛，然后笑着走下去。
　　是谁在同样的星空里含笑逝去？
　　又是谁在月白风清的夜幕中黯然神伤？
　　脚步细碎，打破黑夜的阒寂。月华如水。溶溶夜色沐浴着一个女童。她的肤色雪白，衣衫飘舞，月光的爱抚为她增添了一份朦胧与诗意，是那么的高雅清幽，一如黑暗的一隅悄然绽放的昙花，和天地融为一体。
　　“欧阳。”
　　“冰冰。”欧阳叫出女童的名字，企图笑一笑，但笑容是如此的苦涩。
　　龙冰冰走到他面前，端详半晌，说：“你脸色不大好。”
　　的确。他的头发已蓬松，衣衫已凌乱，双眸痛苦而迷惘，脸颊憔悴而凄怆，这本不应是一个少年应有的表情的。
　　“我听说了，”龙冰冰顿了半晌，“雷子华死了。”
　　欧阳想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哽得厉害，快要窒息死了。
　　“你一个月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欧阳点头，无言。
　　“你为什么不去找左琼他们呢？”
　　是呀，为什么呢？龙冰冰的话使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心，而这正是他一个多月以来一直在逃避的。
　　“可能……是因为不敢见他们吧。”
　　“你在逃避。”冰冰用往常那种冰冷的声音直截了当地指出，“如果你爱她，如果你在意她，那么在她为你而死之后，你要做的是和她的同门一起把她好好安葬，而不是逃避。你这是懦夫的行为。”
　　欧阳从小到大也听过不少骂他懦弱的字眼，但都听过便罢。可这次短短几句话却如一柄利剑毫不留情地刺中他心底的脆弱。他脸上肌肉抽搐，眼眸直直地瞪着龙冰冰，眼中因写满了愤怒、悔意与凄苦而变得格外可怕。龙冰冰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行。
　　“冰冰！”
　　龙冰冰停下了。一刹那，身后的人疯狂；但那一瞬过去，剩下的只是一个疲惫的人，他的鬓角甚至添了几缕灰白，他木木地战栗着。
　　“谢谢你。”他奇怪地说了一句。龙冰冰一言不发，但等着身后的人来到自己身边。
　　“一起走吧？”欧阳试探地问。这次回答却是极迅速的：
　　“当然。”

　　半年后。
　　时光用它独有的缓慢而坚决的方式，冲淡了心中的部分痛苦，也使心中的某些痛愈加清晰。
　　他们终于还是没有去龙虎山。现在，他们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林中行走，植物巨大的叶子刮得他们衣衫不整，发髻沾满了细小的树枝和枯叶。这样的日子已经进行了将近十天了，终于一天欧阳忍不住了：“冰冰，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龙冰冰头也不回：“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是一个地方，距这里不远了。”
　　“你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却知道距离这里不远了？！”
　　“当然，”龙冰冰淡淡一笑，“龙有很好的直觉。”
　　欧阳闭上嘴。接着好像又想到什么。
　　“冰冰，你说这火龙出世后为什么仅仅毁了一个百石村，之后就无声无息了呢？”
　　“不知道，可能是它没兴致了吧。”
　　“没兴致？！”
　　“世间万物都是有情感的，往往寿命越长的生灵，情感就越复杂。只不过是人类不懂它们的语言，因此不了解，以为它们没有情感。”
　　二人又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然后欧阳第三次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冰冰。”
　　龙冰冰也立刻停住了，他们两个同时感觉到某些东西就在前方的不远处。但犹疑只有短短的一瞬，二人又继续往前走了。
　　随着树木逐渐稀疏，他们来到一个峡谷前，极目远眺，遥看瀑布挂前川。飞玉溅银，闪烁流动。逃生阵阵，不绝于耳。沟壑间有道道金光，颜色极淡却从未断绝，更有一种神秘的召唤，让人忍不住想下去看个究竟。
　　“巧呀，我们又见面了。”熟悉的声音媚笑道。
　　抬头，这才发觉悬崖边盈盈俏立着一个少女，唇角含笑，妩媚却绝不妖艳，文心清。
　　“文小姐。”欧阳淡淡答了一句。
　　“别这么冷淡呀。雷姑娘死后，你半年也不露面一次，我都有些担心你了。”
　　你？担心我？欧阳心中冷笑，接着二人目光相遇了。那是怎样的目光啊，犹如湖水泛起点点涟漪，清风吹拂，杨柳依依，令人熏熏。
　　适才的冷笑早已不知所踪，他的心竟然猛地跳了一下。好在这时龙冰冰开口了：“走吧。”
　　“等等，”文心清甜甜问，“你们不想看看洞里有什么？”
　　“说老实话，不想。”他说着便要走。
　　“可我却有些好奇呢。”
　　话声甫毕，十名男子从林间走出，手持法宝，一副欲一拥而上的样子。欧阳脸色微变，口气也不那么友好自然了：“文小姐莫非不想让我们离开？”
　　“二位若真想离开，莫说十个人了，就一百个人也拦不住你们。但我实在希望你们能留下，好歹为我壮壮胆。”
　　“你就不怕我们抢夺宝物？”
　　“当然不会，”文心清柔柔笑说，“这里既不是地龙洞，又不是水灵殿，又没什么血玉泪玉之类的宝贝，欧阳公子你既有了血玉，自不会将这些俗物放在心上了。”
　　“那你打算怎么取这宝物呢？”
　　“这个么，就不用二位费心了。”说着，文心清手中捻诀，蓝光顿起，簇拥着她的身躯，向山涧跃去。
　　“欧阳公子，龙姑娘，你们若有兴趣，也跟上来吧。”

　　万丈深渊，从下往上，自是“难于上青天”，但坠下去，却十分容易。
　　当三人的脚踩在地面上时，已经看不见天上的悠悠白云了。整个山涧都被厚厚的雾气覆盖着，挡住了绝大部分阳光。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衣服也黏糊糊的甚是不舒服，好在涧中还有花有草，空谷幽兰，小鸟啾唧，倒也不是毫无乐趣可言。
　　几声轻响，文心清那十个侍从也落到地面。欧阳：“小姐手下果是英才济济。”文心清一笑，龙冰冰一言不发。
　　正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三人下到谷底，反而不知金光的所在了。文心清却像是并不着急，向那十个手下打个手势，十人立刻分散开来，四处寻找。
　　“哪怕有耗子洞，也会被他们翻出来的。”她悠闲地坐在大石上笑说，那副神情让欧阳想起了另外一个身穿绿衣，手持烟袋的少女，“你们是帮忙呢，还是坐在这里？”
　　“就坐这吧。”龙冰冰说。
　　他们就这么坐着，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人上来禀报：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