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御神决》剑寞

57、40．战

　　山仍连着山，水仍接着水，但在山水的尽头，隐约出现了几个村庄。
　　有村庄就有人。而人，正是两个在荒山野岭跋涉了整整一个月的人最希望看到的。所以他们兴奋地叫喊着，几乎同时加快了速度。
　　村子的门口站着个人，雷子华知道他是个绿水弟子，自己也曾在去狐诉洞的路上见过他几次，只是从未搭过话。正不知如何措辞时，那人已经招呼道：“喂！欧阳！”
　　欧阳却如何也记不起他是谁了，那人似乎生气了：“不记得我了？你救过我的命的。你还使过我的青龙剑呢，要不我拿出来给你看看？”
　　“哦，”欧阳似乎想起来了，“你肋骨没折吧？”
　　“后来师父亲自给我看了看，说只是受了点内伤，现在已经完全好了……这不是雷姑娘么？何掌门他们急得跟什么似的到处找你，大家都以为你被妖人劫去了。”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那人热情地说，“瞧你们个个都跟从泥塘里爬出来似的。洗个澡，再换件衣服怎么样？”
　　“啊？”欧阳和雷子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衫早已破破烂烂，就像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似的，欧阳脸一红，雷子华更是腼腆，深深地低下头去。

　　一盆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再加上一套干干净净、柔软舒适的衣服，足以让人心神一爽。
　　“这样看着就好多了。”那人见欧雷二人都收拾齐整了之后说。然后他们便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起来。那个绿水弟子叫丁原，他简要地跟他们说了一下两个月来发生的事：雷子华失踪后，青山和部分绿水弟子都参与了找寻活动。“我就是其中之一，”丁原得意地说，“师父早说我该下山见见世面了，又碰巧遇上这档子事，一个半月前师父回了趟龙虎山，让我和七师兄杨傍歌他们一起下山来。”
　　“那阳道真人呢？”
　　“还在山上。”
　　“杨傍歌呢？”
　　“他和几个师兄还有青山师姐妹们出去了，今天晚上才能回来。”丁原说着，又探了探身，“对了，你们两个……是怎么遇到一起的呀？”
　　于是欧阳便把他如何偶然救了雷子华，如何被俘，又如何和雷子华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走了一个月才来到这里的事情说了。“真是旷世难逢的奇缘啊，”听完后他说，“跟老婆一起在没有人的地方呆了整整一个月，别的人想要还没有机会呢。”
　　“你别胡说了，”欧阳立刻道，同时瞟了雷子华一眼，“什么‘老婆’，我跟子华又没有……”
　　“你敢说你们什么都没有做吗？”
　　那个风雨大作的夜晚在他心头闪过，还有那一夜的缱绻温存，大概是有些心虚，他不说话了。
　　“得了吧，”看见欧阳的表情，丁原兴奋地把手一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嘛，要我说我巴不得也有这么一回呢，只可惜没哪个女孩子愿意理我。”
　　“绿水那边没有女弟子吗？”欧阳感到自己脸在发烧，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他赶忙问。
　　“只有两个，一个嫁给了三师兄，另一位正和庄师兄蜜里调油呢，也不怕把人给恶心死”。
　　“真的不需要我们去接他们吗？”雷子华讷讷地问，还因为刚才丁原的话而脸颊微微泛红。
　　“也是，天都快黑了，说不定他们遇到了点小麻烦，需要我们去帮帮忙呢。出去看看吧。”
　　可上天注定他们这个夜晚不会寻常：正在他们说话的当口，门外响起了喊杀声和人们的哭泣声，接着，凄厉的叫声愈来愈大，响彻云霄！
　　冥幽教！
　　——门开了，进来一个冥幽教中人，现在，他手中的长刀发着红光，双眼也因嗜血的渴望而杀气腾腾，仿佛堵在门口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头疯狂的野兽。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自然而然地转向屋内的三人，然后挥刀斩落……却斩了个空。白光闪过，他的脸立刻扭曲，然后倒在地上，死了。
　　雷子华轻声叫了出来，欧阳一个箭步抢出门外，却被展现在面前的景象震住了：一群人，或者说是一君恶魔，挥舞着各自的武器，屠杀着手无寸铁的百姓。就在欧阳向四处看的那电光火石的一瞬，一个妖人正在狂笑着企图推开一位妇女，后者死死地挡在他的面前，身后是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两个孩子。于是妖人怒了，一捅长剑，粗暴地结束了母亲的性命；就在他提着血淋淋的剑柄转向两个孩子时，雷子华出手了。青华带着点点碧光，化作一道光影，摇曳着，婆娑着向妖人逼去。绿光映出了她愤怒、难以置信的脸，那剑更是毫不犹疑，不留一点情面。接着，丁原也已出手，双重夹击之下，那人很快坚持不住了，气焰弱了下去。雷子华立刻长剑疾出，剑身穿胸而过，直没至柄。
　　妖人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个杀死自己的人，雷子华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得呆住了。
　　接着人死了。
　　雷子华心头一片茫然，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把长剑拔出，立时血如泉涌，霎时，她的手上，衣襟上，甚至脸上，都溅上殷红的鲜血。
　　我究竟做了什么？
　　另一冥幽人见教中兄弟死于雷子华之手，咆哮着上前要复仇，被欧阳一记重击，委顿在地，估计不能活了。
　　“子华！”他冲着人群中的雷子华大叫，后者已被妖人团团包围，却仍呆呆愣在原地，“雷子华！小心周围！”他这一嗓子喊得相当及时，当雷子华反应过来时，一道黑色符咒距她不到一米。她侧身避过，就这短短的几秒钟内，欧阳和丁原双双抢上，及时将雷子华救了出来。众多人为欧阳诡异的招数所摄，不敢上前。
　　“你刚才愣在那儿发甚么疯呐？”丁原急得冲雷子华直嚷嚷，“你差一点就没命了！”
　　“对不起。”雷子华嗫嚅。
　　“可是为什么呢？”欧阳奇问。
　　“我杀了人……我从来没有杀过人，可刚才……我并没想杀他，可我……”
　　“杀个把人算啥，”丁原立即说，“像你掌门师姐，二师姐，那个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女豪杰，再瞧瞧我师父和你师父——对不起，”一看见雷子华的表情，他立刻惶恐了，“我没有想让你伤心的意思。要我说，杀的只要都是坏人，就没什么。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谢谢你。”
　　一声野兽的嘶吼让他们三人闭上嘴巴。接着，他们看到了——天地相接处，出现了数十头怪物，虽然和围攻龙虎山那次相比不值一哂，但光看那个头，那样子，那吼声也足以让人的心颤上两颤。
　　“泉珂美什么时候和冥幽教联合起来了？”
　　“不知道，不过当务之急是咱们应该赶紧离开这里。”丁原说，“我可受不了那玩意儿。”其余二人均想呆在这里凶多吉少，于是他们飞上天空。起初他们还担心冥幽教会不会追上来，但很快打消了这层疑虑——妖人们不但没有追，反而一下子安静下来，静默地注视着怪物来的地方，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三人的离去。
　　“他们在干什么？”雷子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管他什么呢，”丁原不屑一顾地说，“反正不追我们就是了——”
　　——背后森森寒气忽然袭来，浸透骨髓——
　　——欧阳蓦然回首，一个硕大的灰色骷髅，张开大嘴，向自己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欧阳身子一纵，凭空跃起两三米，骷髅头从他脚下呼啸而过。这骷髅若是打向丁雷二人，那他们死定了。可惜骷髅的主人在意的只是欧阳，骷髅一击不中，转过头，以更快的速度向欧阳击去。白光灰影，在半空中轰然相撞。一时间，人和骷髅被两色光束重重包裹，什么也看不见了。
　　“欧阳！”雷子华尖叫一声，便要往那光圈狂冲，被丁原拽住了：“不行，你去简直是在送死——”
　　“他要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然而光束消散了，欧阳再次落入二人视野里。或许衣衫有些褴褛，或许嘴角还挂着淡淡血痕，但毕竟活着。夕阳照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黄；骷髅消失不再，仿佛未曾出现过似的。
　　“你没事吧？”丁原看见他嘴角沁出的血，急问。雷子华更是泪水盈盈，摇摇欲坠。欧阳拭了拭嘴角的血迹，又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他来到雷子华面前，轻搂她一下，然后向丁原道：
　　“你的青龙剑借我一用。”
　　丁原抽出青龙剑递给欧阳。剑身一触及欧阳的指尖，立刻大放光芒，就像那天在龙虎山上一样。“你要干什么？”丁原问。
　　“下去。”
　　“可下面是冥幽教的人呐，”丁原提醒他道，但他已手持光彩夺目的长剑下落了。丁原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像是“神经”，但也跟着下来了。欧阳似乎很清楚自己要找寻什么，他很有把握地穿过一批或惊讶万分，或心悦诚服，或咬牙切齿，或幸灾乐祸的妖人，来到一位老人面前。
　　老人穿着黑夜的衣裳，脸被淹没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切，他拄着一根拐杖，杖身洁白没有一点杂色。
　　黑朽！
　　雷子华和丁原的脸上早已失去了血色，但欧阳仍在向前走。
　　“欧阳！”丁原孤注一掷地喊，“你你不要命了？快走开！”
　　欧阳没有走开，但停下了，望着离他十米开外的老人。掌中剑是如此刺目，每个人都只看到一团强光，根本看不到剑的轮廓：“我来了。”
　　人群发出嗤嗤的笑声，但黑朽没笑。
　　“你的血玉呢？”
　　“在你这些教中弟兄手里呢，你又何必问我？”欧阳冷冷问，没有动。黑朽亦没动。
　　“啊？”声音无半分喜怒之情，“想必又是为了那位小姐了。”向雷子华扫了一眼，雷子华只觉浑身血液都凝成了冰，“上次你和阳道二人合力本可以杀了我的，但因为就她，你受了重伤，白白失掉一次大好机会。”
　　“或许吧。”
　　“那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你不是要我下来么？”
　　余人愕然。黑朽笑了——钦佩地笑了：“很有胆量的年轻人。动手吧。”
　　一片死寂。所有在场的人都默默地让出很大一片空地，欧阳对丁雷二人说：“你们去找何掌门他们，不用管我。”
　　“别傻了，”丁原呻吟着说，“我们怎么能丢下你——”
　　“去吧！”欧阳急了，“你们在场对我没有什么帮助，但如果你找到他们，带他们一块来找我，还能帮我的忙。”
　　“你说的轻巧，可这么多冥幽教的围着我们，我们怎么能——”
　　“让他们走。”不等丁原说完，黑朽便对众人说。
　　一男子发话了：“黑朽大人，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杀掉这三个人，倘若他们搬了救兵——”
　　“你的主子在这里也不敢对我说一个不字的。萧任，把路让开。”
　　萧任就像是被咬一口，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了。”黑朽对丁雷二人说。
　　“那欧阳，”丁原，“小心一点。”
　　“我会的。”除此之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欧阳……”
　　他转过头，目光正好和雷子华的相遇。那一刹那，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接着那一瞬过去了，雷子华没再说一句话，便和丁原默默地去了。
　　残阳入血，几朵火烧云绝望地翻滚，极尽凄迷。
　　既然已擦干唇角的血和眸中的泪，那么就让该来的快些到来吧。
　　他淡淡地想，握紧丁原的青龙剑，光芒越来越盛，温度却越来越冷，最后，连眼神也变得冰冷无半分情感。
　　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