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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38、对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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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记得他们上次的相逢——沼泽地,水景中,这位宰相径直从水中走出,带着他的侍卫,以离娅娘娘的名义,要夺取他、左琼和多达三人的性命。这无疑不是什么好的印象。
可现在宰相的眸子却是碧绿——一望无际的森林的颜色,比多达的浅一些,但无疑更加生气勃勃。也是这点信息让他确信,宰相已不再受离娅掌控了。或许他在意志自由的情况下,也和多达一样,是个不错的人。
宰相微笑着,欧阳也报他以微笑。随及,宰相的目光落在洞内的尸体上。
“它死了?”
“嗯。”除此之外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回答。
“那多谢你了,我正愁如何跟它动手呢。”宰相说着,打了个响指,一道奇妙的蓝光,蛇鱼毫无知觉的身体飘了起来,缓缓移出洞穴,“愿意跟我一道么?”
“当然。”欧阳说。
他们在茂密的林中走着,身后是蛇鱼悬浮的身躯。
“不死国脱离离娅的掌控了?”
宰相忧伤地笑了笑:“是脱离了,但比娘娘掌控也好不到哪去。你后来有见到过多达么——我们的太子?上次我们相遇时——很抱歉当时的失礼——你看起来似乎是他的朋友,所以我觉得你兴许知道他的下落?”
“我最近见到他时他刚脱离黑朽的掌握。”
“哦……冥幽教的黑朽?那比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丞相说着目光转向雷子华,带着点询问的意味。雷子华立刻说:“我姓雷,……雷子华,你好。”
“小姐好,我叫溪忆。”
“很抱歉打搅你们的谈话,你是不死国的丞相?”
溪忆看向欧阳,欧阳解释:“雷姑娘对你们一无所知。”
“哦,这样。本来这世界上知道我们的人也不多了。不死人是人族中最长寿的人种,我们有自己的国家……我们曾经有自己的国家,现在过着奴隶一样的悲惨生活。唔,我想我们已经到了。”
“哪里?”欧阳的问话还未出口,便已不需要了:见溪忆伸出细长的食指,在空气中划着,起初看着有些滑稽,但过了一会儿,一个银色的东西便逐渐显露出来。先是局部,后慢慢向四周扩散,最后,当溪忆停手时,一扇门呈现在三人面前。
他推开了门。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隧道,隧道口有一个不死人把守,一见欧雷二人,立刻警惕起来。“谁?”他厉声问。
“你见过的。” 溪忆说。不死人又看了二人一眼,脸上忽地现出惊异神色,跟溪忆看见他们时的表情一模一样:“欧阳?”
“是。”
“这位是……”
“你没有见过她,认不出她是当然的。” 溪忆说,话里有一点适可而止的味道。不死人立刻不吭声了,半晌才挤出了句话:“陛下不在意吧?”
“当然不。”溪忆说着就走了。欧雷二人跟在他的身后,欧阳问:“这么说,你现在是君主?”
“没有君主了。虽然太子不在,我暂摄国王之位,其他族人都把我当君主看待,但我已没有任何权力。” 溪忆顿了顿,又把话说了下去,“泉珂美统治着我们。”
忽地忆起龙虎山一役中蛇鱼龙蜥后面沉默的不死人。
“泉珂美?”雷子华失声问。欧阳问溪忆:“半年前他大肆围攻龙虎山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听说阳峰在那一役中不幸去世了。”
“她是自杀的。”
“很奇怪。”
“对了,你知道这些怪物是从哪里来的么?”
溪忆看着他,审视地一笑:“你似乎一直想问这个问题。”
“不……错。”
“四处镇龙之地都有许多恶兽,血玉失去效力之后,神龙渊中的怪物没有法力束缚,纷纷来到世间,”他似乎对欧阳的表情有些奇怪,但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顿了一顿道,“玄灵谷亦如此。”
“可是这么多的邪物,泉珂美怎么管得过来呢?”
“因为我们替他养这些怪物。”
“饲养……它们?”雷子华忍不住插嘴。溪忆笑容更苦涩了:“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但养它们不像养猪,不可能喂点饲料就一切顺利了,不是么?”
“所以你的意思是,”欧阳终于明白溪忆的意思了,替他把话补了出来,“你们饲养这些从神龙渊和神灵谷捉来的邪恶生物,好让泉珂美在需要的时候更好地蹂躏生灵?”
“你看上去似乎很愤怒。” 溪忆评论道,“但你是站在你们的角度看待这件事的,我是一个不死人,就得从不死人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泉珂美把我们从离娅手中拯救出来,如果我不听从他的命令,整个族都会灭亡,我们只好去做些违心事,况且这也来必是件坏事。”
“不是——”欧阳气愤地张开嘴巴,但溪忆抢在他之前把话续了下去:
“据我所知,泉珂美杀的不过是人而已,并末造成多么大的破坏。”
“可是那么多生命——”
“动物难道就不是生命了吗?” 溪忆蓦地不耐烦了,厉声问,“这些人活着一天要宰杀的动物比这林子里怪物的数目还多呢,我倒要问:为什么那些牲畜就要无辜地被人宰杀,成为餐桌上的食物?”
欧阳没有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
欧阳回到宿处的路上想的全都是这件事,以至于走得特别慢,到时已是漫天繁星了。他的临时住所在一个漂亮的小山洞里,洞顶点缀着几簇蓝莹莹的火焰,像跳动的星星在调皮地眨眼睛。除此之外还有几只萤火虫飞来飞去,照亮他那用香草铺成的床席,气氛安静、祥和。他仰躺在席子上,想到两年前的旅林之旅,当时琼和他在一起,待遇也远远没有现在的好。脚步声细碎,一个不死人从洞外走来。萤光照亮了他的脸,带着些许的苍白(相较而言)。他是一个孩子,但无疑也是十分健壮的,只是浅色的双眸中透着淡淡的惊惧与无助;他的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放了一杯清茶,使整幅画面更加恬美。
欧阳坐起身,孩子几乎也在同时停住了,一杯清茶在皎浩的月光下,散发着袅袅白烟。
“给我的吗?”
孩子点点头。
谢谢你。欧阳说着便拿起了茶杯。茶水入口,带着轻微的花香,沁人心脾。
他喝完了,面带微笑,看着这个脸色愈加惊恐的孩子。
“谢谢你的茶。”他又说了一遍,刚想把手中的空杯放回托盘,但手伸到一半便软软垂了下去。
乒乓,茶杯碎了。
他同时也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倦意,很快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空气如凝固了般,地板却烫得要命,欧阳甚至听到了苍蝇嗡嗡地叫着从他耳边掠过。
睁开双眸。
松软的香草席已不在,有的只是滚烫的地面和空气;明亮的蓝色篝火已不在,有的只是昏暗的光线和面无表情的石壁。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上当了,那孩子端来的茶很显然加入了蒙汗药,而自己竟毫不怀疑地喝下去了。他一方面为自己的天真感到愚蠢,另一方面也感到了心寒。他怎么也想象不出,一个看起来那么天真可爱的孩子竟会心怀鬼胎,难道是溪忆让这孩子这么干的?
接着,他就意识到自己错了。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了一个孩子轻轻的抽泣声。欧阳转过头,目光正好和不死人的对上。孩子一泓秋水般的眼眸带着歉疚,随及垂下眼睑。“对不起。”他轻声念叨着。
“是你在茶里下的药?”孩子轻轻点头,又发出了无声的抽泣。
“可是为什么呢?”欧阳继续问,端详着孩子的脸,“是你们的君主溪忆让你干的这件事么,还是别的什么人……”
“不,不是君王,是一群人……冥幽教的……如果……如果我不按他们说的去做的话,他们会把我杀掉……”孩子再也忍不住,泪水顺着他清俊的脸颊滑落,“我没的选……”
可他剩下的话被一声尖叫代替了,一面石壁缓缓身上升起,露出了一个甜甜微笑的少女。孩子一见她就呜咽着向后退去:
“不要……”
“欣琪,多谢你为我们把你身旁那们公子带到这里来。”那个叫欣琪的不死人紧紧抓着地面,看上去随时要昏倒。
而欧阳看的却是那少女的衣服。她穿了一件绛红色的长裙,整个人显得特别娉婷而富有生气。但他注意的却是上面一个明显的标记。“你是冥幽教的?”他问。
少女微笑:“不错,小女文心清。”
欧阳没见过文心清,但显然听说过她的名声。眼见欧阳的眉毛已经皱了起来,脸色也颇为不愉,文心清也不动怒,只笑吟吟地望着他。最后,欧阳开口了:“我记得自己好像没有惹到贵教啊?”
“是么?上上次你和阳道联手和我教黑朽长老作对……上次我们伏击龙虎派被你搅黄,我倒觉得你惹我们惹的很多呢。”
“那你们大费周章地把我弄到这里来想要做什么?”
文心清笑道:“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欧阳心想:我有什么可看的?潜意识地伸出手去掏血玉,可手刚触及衣襟就呆住了。
里面是空的。
血玉不见了。
“把玉还给我。”他对文心清说,用尽全力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稳。
似乎是听出了欧阳语中的怒意,文心清笑得更柔更媚了:“你很在意那块玉?”
欧阳没有回答。文心清继续道:“那你是在意那块玉多些呢,还是更在意那个雷姑娘?”
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于是欧阳问:“你把她怎么样了?”
“也没有怎么样,不过是请她也来这里坐坐而已,”文心清说,“她就在你的隔壁呢。”
欧阳差点跳了起来,他没向她扑去的惟一一个原因就是欣琪在此刻拽住了他的手臂。文心清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屋中回荡。
“那么吃些饭吧,欧阳公子,”她说话的时候已有两个人端着两盘菜放到欧阳和欣琪面前,“我们会再见面的。”
她走了。欧阳气得浑身发抖。“如果她胆敢动雷姑娘一根汗毛,我……”他结结巴巴地说着,这时不死人打断了他:“她会没事的。”
欧阳转向了欣琪,后者已经停止了哭泣,尽管眼睛还是红通通的,语音也略带哽咽。“她会没事的。”不死人又重复了一遍。欧阳对他忽然充满了感激:
“谢谢。”
“对不起,”欣琪又道,抬眼望着自己这个室友,“你会原谅我么?”
“当然。”
这一来,气氛就缓和多了:欧阳拾起筷子,开始夹菜往嘴里送:“你说咱们一辈子会呆在这里么?”
“不知道,”欣琪答,“也许。”
“他们会把我们杀死么?譬如菜里下毒?”
“我不希望这样。”
“我也不。”欣琪说着,也夹了一筷子菜。
“我们必须想方设法逃出去,”欧阳忽然慢慢说着,放下筷子,“咱们可以合作。你会魔法么?”
“会一点,可是……”
“这就行了,虽然有些凶险,可是我们不能一辈子呆在这里,不是么?总得试一试。”
“试什么?”欣琪问,蓦地也明白了,“擒贼先擒王。”他低声说。
“那也得有王可擒才可以,要是他们就把我们丢在这不闻不问,说到天上去也是枉然。”欧阳抑郁地说。
“但总之我们不要放弃希望好么?”
欧阳点点头。几次预演之后,他们便坐在石壁前,养精蓄锐,等待着时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