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御神决》剑寞

54、37、寻

　　一个梦，可能只有短短一瞬，也可能横亘年千。
　　然后，她醒了。
　　春分早过，她的周围却很冷。在她躺着的地方不远处，有一簇噼啪作响的篝火。篝火旁，坐着一个男子，背对着她，正在聚精会神地烤一串兔子样的东西。
　　火焰熊熊，脂香四溢，后面的女子就这样看着这幅画面。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的人把肉从火上拿了下来，正准备吃，却发现身后的少女已经醒来。
　　“你醒了。”他顿时满面喜色。雷子华凝望着前面的人，随及垂下眼睑，轻轻念了一句：“欧阳。”

　　欧阳在她身畔坐下，随及担心了起来，问：“你什么时候醒来的？伤好了些吗？”
　　“刚刚醒来的，至于伤……”雷子华忽然发现她的小腿上已敷上了药，后背上也是如此，脸上立刻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头也垂得更低了，“谢谢你。”
　　“不是我，”欧阳急忙摆手，“有几个少数民族的姑娘，人很好，是我央她们给你上药的。”
　　“哦。”雷子华说。
　　沉默了。欧阳似乎也觉察出气氛有些尴尬，晃了晃手中的肉串，问她：“你吃不吃？”
　　“不了，谢谢。”雷子华觉得自己不能再低着头了，便抬起头来。欧阳比原来更清瘦了，跟在蒹中的那个圆圆脸的欧阳早已判若两人。接着，她发现他伸给她的那只手的手背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痕，不禁忧形于色：“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个么……”可以看出欧阳在竭力回忆，“也不知是跟天昊打时受的伤还是跟冥幽教打时伤的。”
　　“你跟天昊打过？！”雷子华吃惊不小。
　　“还在我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呢。”
　　“你没事吧？”
　　“没事。”
　　“龙姑娘呢？”
　　语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欧阳脸上的笑容黯淡了，表情夹着些许担忧，些许痛苦，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她了。”
　　“对不起……”
　　“没关系，不过雷姑娘，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和师姐弟他们中了冥幽教的埋伏……”
　　“琼他们也来了？”
　　“对呀。”
　　“等等，”欧阳想起了些什么，不等雷子华回答就自言自语在包袱里翻着，“我那个好像已经没了，但幸好给琼的还在，否则对不起人家倪姑娘了。”
　　“你遇见她了？”
　　“嗯……找到了。”说着，欧阳掌中已多了一只精巧的小老鼠，老鼠不大，身上镀了一层银，眼睛的地方镶了两颗玛瑙，淡淡阳光之下，银色与翠绿交相呼应，令人爱不释手。
　　“这个你以后见到琼就麻烦送给他，说这是倪姑娘的一点心意。”
　　“好的。”
　　又不言语了，或许越是心中亲近的人，越是无话可说，或许对他二人而言，苍天给机会让二人再次相逢，能在山洞之中，篝火之旁，静静地端详着对方的脸庞，便已足够。
　　此刻，连风也变得温柔了，连鸟也变得安静了，两个人就这么坐着。
　　然后，极自然的，雷子华的头轻轻倚在身旁人的肩上，似乎丝毫没有考虑，就这么做了。
　　又有谁能猜得出欧阳此刻的感受呢，反正洞外的天是湛蓝的，又高又远。
　　慢慢他感到阵阵倦意——自己经过了太多的不眠之夜，是应该休息了。
　　何况，还有什么能比恋人的相偎相依更加甜蜜？
　　他轻轻闭上了眼，正准备一睡了之，身后却有个什么东西却异样地响了起来。欧阳扭过头，正好和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青色玄服，火纹印记，看着欧阳，一脸诧异与怒火的……
　　冥幽教人。

　　欧阳这一扭头，把雷子华也弄醒了。发现自己竟倚在欧阳身上睡着了，不禁有些羞涩，接着，她看到了来人，吃了一惊：“冥幽教的？……是你！”
　　她记起昏倒前可怖的眼神。冥幽教高手……自己在他面前一招也过不了。
　　快逃吧？
　　她却不知，欧阳为了救她，和冥幽教大打出手。这位冥幽人士险些死在他的手上。那人碰上这么个对头，一时竟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欧阳看他，还以为冥幽教趁他不注意又将他们包围了，指间有寒芒闪烁。欧阳却多虑了。这人碰到他们纯属偶然，这人也显然很不高兴见到他，但自知打不过他，只得后退，洞外蓦地响起一声咆哮！
　　欧阳和雷子华均吃惊不小，冥幽人尖叫连连——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叫声的意义不止惊骇，因为叫声甫毕，一条蛇鱼就从洞外冲了进来！
　　欧阳已经是第三次见到这笨拙的家伙了，因此蛇鱼还未冲到二人面前，他的第一招已至。按往常的经验，蛇鱼是绝对经不住他这一击的，不料这里的蛇鱼似乎有些另类：一招过后，蛇鱼庞大的身躯上出现了一条深深的伤口，不幸的是它不但没有倒下，而且伤痛反而激发了它的兽性，使它毫不犹豫地要将二人斩成齑粉！
　　冥幽人发出了喜悦的吼叫，他以为他们二人就要完蛋了。
　　——那一刹那，欧阳将雷子华从身旁推开，然后血玉发光，放大，迎了上去——
　　一声闷响。
　　冥幽人的叫声停止了，雷子华惊惶地要冲上前去看个究竟，蛇鱼倒了下去，差点砸到冥幽人的身上，被他敏捷地猫腰躲开了。但蛇鱼没有死，它硕大的鱼尾无力地抽打着地面，蛇形的头痛苦地扭向一边又扭向另一边。雷子华抽出青华剑，正要给那怪物最后一击，欧阳在蛇鱼后面说话了：“它伤不了人了。”
　　声音有些气喘，还有些虚弱，但听来并未受多大的伤。雷子华放下长剑，任凭蛇鱼发出临死的低吟。“喂，你。”欧阳忽然说。
　　冥幽人正打算偷偷逃出去，一听这话立时如泥塑般，吓得一动不动。欧阳却走上前去，凝视着他。
　　“你刚才想利用那条蛇鱼杀死我们，是不是？”他轻声问。冥幽人惊恐地发觉他的声音是如此的冷，毫无情感。
　　他没有回答。
　　接着雷子华走到他身畔，听了欧阳的问话后，她登时明白了前因后果，然后她问：“怎么办？”
　　“冥幽教教众在这附近吗？”欧阳问。
　　“不在，”他答，语音嘶哑，“我完全是一个人……早知道你在这里，我就根本不会上这边来！”一说这话他就后悔了：若是说有很多人，欧阳还会存着顾虑，现在他这么老实地招供了自己的悲惨处境，欧阳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要是此刻欧阳说杀了他的话雷子华绝对不会阻拦的，而且他也的确死有余辜，但不知为何，欧阳就是下不了手。他抬起头，不再看冥幽人，说：“你走吧。”
　　毫不犹豫地，那人逃了出去。
　　“你为什么饶了他？”雷子华问。
　　“不知道，”欧阳涩然一笑，“也许是因为我没杀过人吧。”
　　他们又默然了。欧阳挽起袖子，打算在苍蝇豺狼光临之前把蛇鱼臭烘烘的尸体运出去，可就在他向尸体走去进，洞口又传来响动了——
　　——欧阳几乎是直觉般地扭过头，手中捻诀，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击的恶豹。
　　可来的是一个黝黑皮肤的人；他出奇地英俊，精致的面庞带着些高贵，带着些许忧伤，而此时这张脸正对着欧阳，充满了惊奇。
　　“欧阳？”他问。
　　欧阳倒是呆了一呆。
　　“你……是……”
　　“不记得我了？两年前，旅林外的沼泽，我们见过的。”那个男人说。
　　回忆如闪电般在他脑海掠过，他记起来了。
　　“不死国的宰相？”他迟疑着问。
　　不死人笑了：“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