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御神决》剑寞

52、35、围寺

　　土寺。
　　欧阳看了那两座魔像半天也没看出什么花样来，最后他坐在地上，趴在神龛上，那几幅狰狞图案的上面（他背上受了伤，所以没法靠着坐）。
　　他自然知道出不去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很快又站了起来。可万一真的根本没有出路怎么办？这个想法像一个无底洞，慢慢吞噬着他的信心和灵魂，使他的心麻木，继而空荡荡的，仿佛失掉了。接着他又想到了雷子华，想到琼，想到冰冰，血玉在他的手里发出暖暖暖的热，使他又恢复了一些勇气。因而，他看了那几个魔像一眼。
　　“或许这像背后有些什么玩意儿呢。”他半开玩笑地自言自语，接着意识到的确是一种可能性。
　　事不宜迟，因此欧阳已跃到右手那个怪物前，手指触到怪物肌肉虬结的身躯。
　　没有事情发生。欧阳很快发现这尊塑像并不沉，心中又多了几分自信，轻轻一用力，塑像已缓缓移开先前的位置。
　　一座，两座……
　　什么也没有。
　　欧阳竭力压抑住心头的失望（绝望？）情绪，毕竟还有中间那两个字呢。他定了定神，想一把扯下那个卷轴，不料手刚触到纸卷，一股电击般的疼痛立即传来，流遍全身！
　　血玉同时也亮了起来。
　　他本能地抽开了手，血玉便也无声无息；再看卷轴，上面“心魔”二字已逐渐被一个更深的颜色取代，过程就好像有谁在上面放了把火似的；接着，惨笑声由远及近，无数阴魂自卷轴出，直取欧阳！
　　熟悉的感觉再度袭来，而且比昨夜冥幽教中人所唤的更恐怖十倍。欧阳虽不知这是无数幽魂，但也知道一旦着了道儿，自己就甭想再见到明日的阳光了。他念着诀，血玉大放光芒，厉鬼们立时畏缩不前。但鬼魂越聚越多，在他周围包了厚厚的一层。
　　他只见周围灰蒙蒙的一片，森森鬼气透过血玉的光芒，漫了过来，令他气窒；更令他犹为不安的是，血玉光芒虽亮；却驱散不了这处可怕的雾，自己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支撑多久？
　　变在此时，血玉的光芒忽然暗了下来！
　　欧阳想到，却偏偏发不出一点声音。倒是厉鬼发出一阵尖叫，向他涌来……
　　就这么完了么？
　　就这样结束么？
　　也不知怎的，原来密不透风的雾气竟松动了一些，透过灰蒙蒙的幽灵，依稀看见原来挂着“心魔”二字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洞口！
　　永不放弃生的希望！
　　欧阳的人已向洞口飞去，阴灵在后面紧紧相随。
　　只听一个声音冷哼，随及隧道前方白雾漫起，欧阳愕然止步，见一条黑索，自雾中猛窜出来！
　　欧阳欲躲，但身上软软的半分力气也没有了。那条黑索却并没有要袭击欧阳的意思，只见黑索在离他四五米远处挥舞成一个黑紫色的焰圈，欧阳一个不慎，径直撞进去……
　　空气一下子重了几倍，就好像有无数只手在挤压着、蹂躏着他的身体；更有无数冤魂，充斥在这可怖的毒气中，伸出一只只干枯甚至是完全剩下白骨的手，撕扯着。它们的叫声凄厉：
　　“救命啊……”
　　“还我命来……”
　　蓦地，一切停止了。欧阳重重地摔在地上，浑身哪哪都痛，只能用“体无完肤”四个字来形容。压迫感已经消失，他匍匐在地上，哇地一口鲜血喷出。但也不知为何，他居然强撑着站了起来。血玉仍扣在手中，它是此时此刻自己唯一能依靠的东西。然后，他睁开眼睛。
　　他看见了一个男人，但眼珠是奇异的黑绿色，皮肤灰得吓人，跟龙冰冰几近透明的白形成鲜明对比。此刻，这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眼中带着深深的骇异，他的下身淹没在雾里。
　　他的双眸透着妖异，仿佛有火焰在瞳仁中燃烧，同时伴森森鬼气。随及雾气散了，欧阳发觉安在这人腰以下的，竟是一条长长的蛇尾，上面绕着碗口粗的铁索，其中一根还悬在空中，时不时冒出几点巨黑紫色火花。欧阳认出这正是攻击他的那一条黑索。
　　此人难道是伏羲的后人？欧阳胡乱想道。人蛇见刚才连破自己两项绝技之人竟是一个少年，有些惘然了。欧阳见他望着自己，而自己却只穿着一条睡裤，后者还因种种原因变得破破烂烂，血迹斑斑，一阵羞惭。
　　还是人蛇先开的口：“你是不是为了得到泪玉而来到这里的？”语气强硬，严厉至极，与此同时他一双碧眼中也放出了危险的光芒。欧阳不知道此刻他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土寺守护神艮鹄，还道这仅仅是一条人蛇，一个和不死人相若的奇异人种。
　　“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
　　欧阳直直望着他，此刻微微苦笑：“为了什么？我到这里只是为了活命。”
　　“你撒谎。”人蛇厉声道。
　　“我没有。”
　　“那我问你：倘若你没有私心，又怎会来到土寺，又怎能触怒天昊，使它攻击你？”
　　天昊！竟然是那个传说中才存在的八首人面，八足八尾的魔兽天昊！可惜我们的欧阳一无所知。
　　“天昊？”欧阳愕了，接着悟到这是指那八头八尾的妖怪，“我和几个青飖派的人打了起来，然后那怪——天昊就出来了。那玩意儿，想来你也知道它有多厉害，我看见土寺墙壁上出现了一道门，为了活命就进来了……”他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人蛇半点表情也没有，很难说他究竟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他虽没作评价，也没有表情，但停在半空蓄势待发的黑索已经缓缓放落，绕在了他的蛇身之上。
　　“那么，你可以走了。”
　　他的声音单调而疲倦：“下次莫怪我手下无情。”
　　他闭上双眼。那一霎那，欧阳相信自己看到了无数厉鬼——就是刚才追杀他的那些——围绕在他身旁，颜色慢慢变淡，最终消失。
　　于是，空气中最后一点鬼气也不复存在。欧阳深深一揖：“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人蛇不语。
　　“对了，我能不能请教一个问题……”人蛇甚至连眼睑也没有动一下，欧阳把话续了下去，“昨天有一个冥幽教中人对我念咒，念咒时双目留下血泪，接着也是许多阴灵将我包围，和刚才情形几乎一模一样……”人蛇双眼复又睁开，瞳孔碧得可怕，瞳仁几乎就成一条细缝了，仿佛此刻镶在他眼眶中的不是人眼而是蛇眼：“想不到竟然还有人会血咒。”
　　“你使的也是血咒吗？”
　　“我？”人蛇冷笑一声，笑声短促，“我要是用血咒，你哪里有命在？——我又哪里有命在？”

　　寺庙之外，几个修行之人将土寺团团围住（什么都不会的哪个敢来）。
　　天昊咆哮吼着，二八一十六只眼大放光芒，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只可惜面前人数太多，就算它一只眼看两个人，也还余了几个。所有人均是冥幽教服饰，其中几个衣着华丽，神情倨傲，估计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一道蓝光破空而来，天昊兽面一寒，一头挟着腾腾黑气向蓝影咬去。蓝影不闪不避，还了一招。一招下来，异兽吼声更响，蓝影人也吃了一惊，心想先下去再说，避开它势若雷霆的一击后轻飘飘落下。蓝光消失，嫣然而立的是一个妙龄女子，披散的长发让人想起宁静的夜空；又见她眉间口角，浅笑盈盈，用她皎美的瓜子脸上一衬，更加天真美丽，让人心情愉快。
　　然而，在场的人都知道如此可爱的女孩子就是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文心清。她嫣然一笑，俏目流转，最终定格在青袍人身上：“江槟兄，早啊。”
　　不答话是不可能的。所以江槟说：“你飞来的？”
　　“中途遇到了点小插曲，耽搁了些时间。”文心清轻松地说，掸了掸身上的土，“这是什么东西？”
　　二人说话，身子却离了几米远。
　　“天昊。”
　　“怪不得这么大火气。天昊是土寺的保护神，这么说土龙，惊龙，泪玉这三样宝贝都在里面了？”
　　这次冥幽教大肆进军土寺，表面上看要齐心协力，共夺惊龙，实际上各有各的心机。文心清话音落下，一阵子没人吱声，有些人脸上已经露出了怨怼的神色，但不敢呼喝出声。乂筹使本就狰狞的面庞更加可怖了，文心清半真半假地啊了一声，娇声问：“江槟哥，这人是谁，吓死我了！”
　　江槟面无表情：“乂筹使倘若得罪了文小姐，还请多多包涵。”
　　“原来是乂筹使呀，我从姐姐那里听说过您的大名，真是幸会。”不知怎的，她一提到“姐姐”二字，众人脸色更是难看。她姐姐——辉月使其实不是她的亲姐姐，但二人不知怎的便一见如故，义结金兰。文心清多年叱咤江湖，辉月使在后面撑腰也是很大一个原因。一个人忍不住了，吼道：“文心清，你什么意思？”
　　文心清妙目一盼，见说话者是秦卿的一个无名小卒，笑得更加温婉了：“这位小兄弟，倘若我有什么做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望多多指教啊。”小卒气呼呼地走了出来，话说到一半便化为了惨叫——淡淡蓝光一闪，文心清甜甜地站在原地，小卒张大双眼，仿佛要滴出血来！
　　这时又一年轻人上前，大声说：“你虽没有害死齐师兄，但你将他左腕砍断，他今后和废人有什么区别！”话还未说完，秦卿就厉声斥道：“阿蒙，住口！文小姐，这是小子秦轻蒙，说话莽撞，小姐千万别往心里去。”
　　“令郎可豪爽得紧呐。”文心清说着转向异兽，声音清晰传来，“谁先动手？”
　　话说到一半，却又顿住了——林中传来了笑声。
　　女孩子的笑声。接着，一个灵巧的身影跑出林子，向后面挥手道：“好师姐，龙妹妹，快来，到了……”
　　“快回来！”一个人斥道。倪昙昙一怔，立时发现土寺周围围了一群人，都是冥幽教的，正不怀好意地望着自己，登时醒悟过来，拔腿就要跑开；却觉蓝光一闪，下半身登时动弹不得，接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子——文心清便开口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妹妹你刚来便要走，莫非是我们礼数不周？”
　　“不是的……你先解了我的穴道……”
　　“真对不住，”文心清说，倪昙昙双腿一麻，瘫坐在地上，“别着急，耐心地坐一会儿，半个钟头后你就可以走了。”倪昙昙听她话中并无杀自己之意，松了口气：“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文心清。”
　　倪昙昙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文心清？”
　　文心清冷笑：“除了我还有谁敢叫这个名字？”
　　林中，马妮和龙冰冰均想不能把倪昙昙丢在妖人手里，走了出来。众人眼前一亮，又是两个绝世美女，被抓住的那个已经花容月貌，这两个更是惊世骇俗。文心清注视着二女，忽然道：“马妮？”
　　马妮心中一惊，不知她如何认出自己的，冷冷答：“是我。”
　　“这位是……”
　　“我姓龙，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龙冰冰淡淡说。
　　“这么说，这位妹妹就是你师妹了，”文心清指指倪昙昙对马妮说，“月龙应该在你手里吧。”
　　马妮一声冷笑，抽出长剑：“想夺？”
　　“我并无此意，”文心清镇静地说，“天昊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呢，师妹奉还。”她口中说着，腰上绸带托起倪昙昙的身躯，却是向着天昊飞去！
　　黑色的气息笼罩了倪昙昙，她可以看见怪物张开巨大的嘴，而自己则是一个篮球，眼看就要进异兽这个筐子……龙冰冰见形势危急，腾空而起，长袖一卷，救了倪昙昙一命，她并没有要和异兽放对的意思，达到目的立即后撤，别的不说，这份敏捷与速度也相当惊人。文心清冷淡地注视着她：“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也如此了得。”
　　“多谢。”
　　文心清看看马龙二人，似乎在估计有多少胜算，冥幽教教众已经把三人团团围了起来，龙冰冰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冷笑，然后文心清开口：“放她们去吧。”
　　立即，马妮拽着师妹，和龙冰冰一起往外走。倪昙昙想问：“那欧阳怎么办？”但一见二人的目光，就不吱声了。
　　三人走了。秦卿问文心清：“你不觉得杀了她们三人更明智一些吗？”
　　文心清在思索，所以她的声音不再柔若无骨，而是淡雅冷峻：“也许。马妮不是等闲之辈，她身旁那个姓龙的女子更不是好惹的主儿，但以我们的实力，干掉她们还是可以的。”
　　“那你为什么放了她们？莫非是见她们过于美丽，下手不忍？”
　　文心清轻轻一笑：“秦兄真会开玩笑。不过秦兄，你见过猫捉老鼠么？你见过哪只猫上来就弄死它的猎物？这未免也太无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