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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34、魔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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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关上了,接踵而来的是死一样的静寂。
他低哼一声,终究没有摔倒。刚才命悬一线还不觉得,现在一静下来,只觉后背火辣辣地疼,怪物那一口着实不轻。
他坐下来,小心翼翼地将上身的衣服脱下来。手指所到之处,热乎乎的全是殷红的血。但伤在背上,自己也无法处理,只能点了附近几处穴道,止住血流。本来还想包扎一下,但一来自己不知如何包扎,二来刚才那一场大战之后,自己衣服破破烂烂,有的地方更是一块血一块泥,这种衣服包扎伤口,反而可能感染,索性精赤着上身,起身便走。
他在旧衣中翻找了一会儿,当他再次直起身时,手中已扣着血玉。血玉飞起,玉中红光流动,照亮边边角角。
这的确是一个大殿,墙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怪异文字,而这些文字他在神龙渊石室中是见过的。大殿中央,有三个巨大的神龛,不过里面供奉的不是佛祖观音,也不是天尊老君,左面龛内是一个人,也盘腿坐在莲花宝座上,但青面獠牙,直如地狱中的恶鬼;右手龛内的事物则连半分人气也没有了,亦是一个八首八尾的怪物,虽没外面那个大,但目露凶光,张牙舞爪,就跟随时要向自己扑来似的。欧阳退了一步,不敢再看,遂把目光移向中间的位置。
左右人兽栩栩如生,中间却一个塑像也没有。
欧阳心中掠过一丝恐惧,却也不肯就此罢休。血玉光芒更亮些,飞到中间佛龛三四米处停了下来。这次欧阳看得虽然没有塑像,却挂着一个卷轴,纸卷很旧,甚至都有些被虫蛀了,但纸上那两个大字仍是触目惊心:
心魔!
欧阳的心猛地一震,赶紧将目光从那两大字上移开。他想到了原先在神龙渊的时候,有一块大石上书“神龙渊”三字,而今在土寺内,看到的却不是“土寺”两字,而是“心魔”。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低下头,不去看那个狞恶的怪兽和惊心的两个字,慢慢走到三个佛龛前。龛前没有摆放蒲团,大概创造它的人也不指望有人能跪拜它。还未走近,已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就是从神龛本身散发出来的。
欧阳忽然有了一个很恐怖的想法:神龛是不是用鲜血浸染过呢?
自然是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了。他走近神龛,讶然发现龛上也写了许多字,但仔细一看却又不然。
那不是字,而是画。
每张刻画大约有两三平方米那么大,正对着欧阳的那一幅,上面赫然画着一个被开膛破肚的人,却还未死透,一张脸完全被痛苦扭曲了;他的旁边,高高矗立着一个兽头人,手中高举的竟是那人的心脏!
鲜红饱满的心脏,似乎兀自微微跳动,但鲜血,已顺着兽头人的手腕子直淌下来。欧阳有生以来,还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一时间宛如五雷轰顶,呆呆地一动不动。
所有的痛苦、绝望、愤怒在那一刹那都活了起来,在他心头兀鹫般久久盘旋……
“不!”
他大吼,声音在大厅中回荡着,仿佛都成为了喋喋的笑声。
接下来,怎么办?
他抬起被手捂住的双眼,全身不知何时已都是汗水,他要活着离开这里。
入口已被封死,他不得不另寻他法。
“一定有办法的。”他对自己说。
于是他不情愿地抬起眼睑,强迫自己的目光又一次停在那一左一右两个魑魅魍魉上。
同一时刻。
左琼受伤到现在的两个月来第一次想出去转转。他记得起初受伤时的剧痛,及之后长期的昏迷不醒。他记得自己醒来时,吕师姐,雷师姐和小玲都哭了。何月告诉他,泉珂美把他打昏后说他活不了三十六个时辰了,所以他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当然是奇迹!”吕笛儿哭着笑了,“我就知道琼不会死!就是为了我他也一定不会死!”
吕笛儿……
旭日冉冉,左琼自床上爬了起来,潜意识地向旁边那个床铺道:“欧阳,该起来了……”话到一半,发现床是空的。
他一怔,登时想起欧阳已经走了快一个星期了,暗骂自己犯傻,但心头有些空落落的。
下地,更衣。
他突然想出去转转,便穿好鞋子,走出屋去。早晨的空气清爽无比,泪雨峰周围裹了一层似有似无的雾气,端的美不胜收。
新年将至,北风也不再那么凛冽刺骨,有些植物甚至都冒出了嫩芽,另一些则将自己的枝杈挺得更直,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接着,他看见了一个窈窕的身影,盈盈站在一株怒放的红梅前;北风拂动她鬓前乌黑长发,她的衣衫飞舞——
“吕笛儿!”
前面茕茕孑立的女子蓦然回首,一见是他,立刻双眸含笑——
“琼,是你。伤好多了?下地不要紧么?”
左琼大步走到大师姐面前,望着这个论师门她属最大,论年纪和自己相若的女子。两人同时都想到了一件事,吕笛儿面颊绯红色,低下了头去。
“吕笛儿,前天师姐……何掌门师姐她说的是真的?”
“嗯。”面前的女子低着头,玩弄着自己的衣角。
“那也就是说,你我……三年之后……”
“别高兴太早,还得等上三年呢。”她终于抬起头来,柔柔的唇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看样子又羞涩,又欢喜。左琼心头荡漾,轻轻挽住了她的手。吕笛儿身子微微一动,但没有拒绝。
挽手,接着便是相拥。
吕笛儿柔情似水,似乎昨夜的星光全都倾注在她漆黑的瞳仁里。她咬着下唇,轻声道:“别这样,万一给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这里这么偏僻,看不见的。”
相拥,接着便要亲吻,左琼的确想这样做,吕笛儿也的确没打算拒绝,但二人却突然停住了——
“吕师姐,左……左师弟?”一个声音怯生生地问。
是雷子华。她似乎对面前这个场景有些不知所措:“对不住,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在这里,我先走了……”
“雷师妹,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师妹们,尤其是小铃……”想到小铃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吕笛儿羞得连耳根子都烧了起来。幸好雷子华在此时说:“师姐师弟放心,我决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的。左师弟的伤好些了吧?”
“好多了,多谢挂怀。”左琼说着,不禁发现自己这个四师姐脸色苍白,甚至有些憔悴的成分在里面。吕笛儿也很快发现她有些不对劲,问:“四师妹,你哪里不舒服么?”
“没……没有,我很好。”
左琼想到一事,突然问:“师姐,你是不是在想欧阳?”
这一下,雷子华的脸色更白了,垂首问:“你说,他……他到土寺那里,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的,”吕笛儿立即说,“欧阳道行那么高,再加上龙姑娘,谁能伤着他一根汗毛?”
“那是我多虑了。”雷子华小声说。
“这样吧,”吕笛儿有心要让自己这个师妹高兴高兴,“你这是要去哪里?”
雷子华迟疑了一下:“天池。”
“大家一起去,也热闹热闹。”
“好,可是你们……”
“我们怎么了?”吕笛儿说,蓦地明白了,向情郎看了一眼。左琼道:“那个……咳咳,一块去吧。”
也不知是因为深冬的清晨微冷,还是师姊弟紧紧牵着直到海枯石烂也不会分开的手触动了她的心境,她不语。
倪昙昙醒来了。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便是师姐马妮那张清丽绝俗的面庞:“师姐,我睡了很长时间么?”
“没有,现在太阳才刚升起来。”马妮说着从床檐站起,望着窗外的阳光。
“那师姐你到我屋里来干什么?”
马妮看了她一眼,答:“昨天晚上我听到了些响动,怕你出什么事,就过来了。”
“我就知道师姐你表面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其实可关心我啦!”
马妮板起面孔,冷冷道:“你若再多嘴,我就不关心你了。”
“龙妹妹呢?”
“不知道。欧阳也不见了。”
“哦,那定是他们两个半夜自己走了。”倪昙昙说,想着自己和师姐二人孤苦伶仃,好容易遇到两个熟人,没热闹一会儿又一个个离去了,兴致索然。
不过她毕竟猜错了——没过多久,龙冰冰就走近屋来。倪昙昙大喜:“原来你和欧阳没走啊!”
“但欧阳失踪了。”龙冰冰简单说。倪昙昙的笑容消失了:“失踪了?”
这次龙冰冰没有回答,只是向门外走去,同时抛下一句话:“如果想一块走的话,最好快点起来。”
“当然要一块走了!龙妹妹,你等等我……”
二人跟着龙冰冰来到欧阳的住处——曾经的住处,因为此刻它已是一片废墟,再也住不了人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倪昙昙顿足问,“有谁想害他?”
“这是肯定的了。”马妮淡淡说着上前,拾起一块被洞穿的木板,“只有修行过的人才能在板上留下这种痕迹。”她罕见地来了一丝兴致,继续察看着,“土系的,功夫还蛮高,这是——冥幽教?”
龙冰冰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许:“再看看这边。”
这次自然还是冰冰带头,三人默默地直到了几棵树旁边。阳光照耀之下,一件物事在地上闪闪发亮。倪昙昙一下子认了出来:“这是我送他的银牛……”
银牛上,还染着几滴鲜血,格外凄艳。
这是谁的血?
倪昙昙已不愿想下去了。抬头,却见龙马二人齐刷刷地站在不远处,面色凝重。走上前一看,是一块骨头,静静地躺在枯草之中。
“原来是块骨头呀……”倪昙昙刚松了口气,却见马妮脸色难看,不禁奇了,“这块骨头有什么好看的么?”
龙冰冰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不过她天生脸色惨白,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只听她道:“这是人骨头。”
“人骨头?难道是……欧阳的……”
“不用瞎操心,”马妮发话了,为了安慰眼前这个受惊的师妹,“但如果我没猜错,这是血咒。”
“血咒?很可怕吗?”
“是苗疆一个很小的部落发明的巫术,”答话的却是龙冰冰,“高明的巫师可以和鬼魂谈话,但这巫术基本上已经失传了,只留下了一鳞半爪,血咒便是其中之一。”
倪昙昙在听。
“所谓血咒,就是以自己一身精血作为牺牲,让厉鬼替自己去掉一个人。施咒者和被害者都尸骨无存,总之是一种同归于尽的打法。”
“都死了吗?”龙冰冰摇摇头:“比死还可怕,人死后还有灵魂,还可以转世;但被血咒死的人灵魂灰飞烟灭,是彻彻底底的毁灭。”
倪昙昙不说话了。一向不多话的马妮竟然多话起来:“你为什么知道得那么多?”
龙冰冰淡淡一笑:“知道的多难道也是错么?”说着向马妮望去,那一霎那仿佛两座冰山轰然相撞。倪昙昙见形势不对,急叫:“师姐,龙妹妹,你们……”
“怎么?”马妮已收回目光,问。
“我……没事,我只是看你们刚才那样子好像马上就要打起来似的。”
“哪里,”龙冰冰说,“还有,不用伤心了,欧阳死不了。”
或许是她声音中的自信让人吃惊,倪昙昙惊异地望着她:“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因为他一旦出生命危险我一定会感觉得到的。”龙冰冰说。
“感觉得到?”倪昙昙扬眉反问,但无论她怎样费心思,龙冰冰都没有再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