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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姜国的利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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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北堂第一次见到令震宇时,他才十二岁。浩瀚的军队击退蛮人凯旋而归,济济跄跄长若游龙挺进都城。铁甲在骄阳下铮铮闪亮,白虎幡旗张牙舞爪的飘扬,彰显这这支军队的勇猛。令震宇位于众军之首,紧实的肌肉盘桓在铁衣下,肩宽首阔,霸道威武。这只铁队在他的带领下成为姜国最强军队,敌国称他们为铁狮。所到之处,并将他们的战旗插于敌人的血骨之上,以鲜血洗礼胜利。
望着这支归来的军队,本对尘世淡薄的易师父却停下脚步,他拉紧易北堂的手说道“若想打开天下那扇金碧大门,这支军队将是最锋利的剑。”那一刻,易北堂明白,这个男人卓越的功绩绝不是他背后荣华尊贵的家族所能给与的。
这是易北堂第二次见到这个男人。于前次相反的是,这一次他离这个男人这么近。这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的眼眸如猎鹰般锐利。只是这一眼的对视,易北堂就感受到那双平静的眼睛下藏的是沙场上手刃敌军的凶残。令震宇的爪牙依旧锋利。
难怪高高在上的皇后也会多次拜访令震宇,希望太子能得到他的支持。但太子却愚蠢的嘲笑令萱芝。她的痴儿病是令震宇心头隐藏的伤疤,不能触碰的逆鳞。
“易公子无须多礼,你对我家小女有救命之恩,乃令家上客。令震宇轻描淡写道,仿佛是在说一件平淡无奇的家常。可在场的人都脸色惊变。姜止澈乃易北堂的师兄,这若非是委婉的与姜止澈示好,表明日后立场。朝政表面风平浪静,暗流却动荡不安,众人不敢胡乱猜想。
后宫佳丽三千,争宠手段残忍辛狠。有传闻姜止澈母亲琬贵妃死于太子之争,宫中私传乃皇后所为,并且姜止澈那双腿跟脸庞也是败皇后使人纵火所赐。圣上顾情至深,按琬贵妃临死之托将姜止澈按于易在安身旁,才保住性命。
“诸位都坐下吧。”令震宇换下官服,泰然坐下,端起热茶啜茗“这是今年的上品红,才从西陇山采下,诸位都尝尝。”
西陇上偏北,气候寒冷。却产一种奇树,耐寒,每逢夏结花,量甚少,将心采下可制茶。泡制茶水偏琥珀色,茶香四溢。喜者胜多,能买到者却屈指可数。人们又唤它为“千金茶”。
“入口甘甜,遇喉清苦,淡香萦绕,回味无穷。”易北堂修长的手指端着茶杯,目光专著,眼神天生藏有狐狸的狡黠“将军府的茶果然是好茶。”这茶他是第二回喝了。
话毕,就见陈坦领着一名清瘦高个老者往大堂走来。姜止澈淡定的眼神微变,易北堂笑容冁然的脸也不惊觉的一僵。老者一身布衣,两袖清风,气宇非凡,颇有仙风道骨之势。可现下眉宇间藏有一点怒色,可见脾气不太好。
他踏入大堂,目光淡淡一扫。易北堂二人赶紧低头,心里忐忑不安。
“草民,易在安,见过令将军。”易师父不神色泰然,卑不亢。他抬首与令震宇双目不视不惊不乱。这让令震宇心生好感。这老者虽骨骼清瘦虽乃一芥平民,气度绝非一般人可媲比。
只是令震宇很奇怪,这样的人怎么安于市井,只做一位诊病郎中。转即一想他能从皇后手中保住姜止澈绝非泛泛之辈。
“劣徒顽劣,给将军填了不少麻烦,在下定会严加管教。”
“易先生严重了。五殿下地位尊贵,救下爱女,以是感激不尽,又劳烦先生上府为小女诊治,多有不周处,还请先生莫记心上。”轻描淡绘间进退有余,干戈顿时化解不少。敌友未明,令震宇现下不想得罪易在安。
他征战骁勇,但朝政明争暗斗,也善攻心。
令萱芝洗漱后已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头发也梳得整齐。她安静的躺在床上,长长的睫毛搭在脸颊上微卷,嘴角轻轻翘着,睡相安详。她生得不算是很美,本是圆圆的脸配着那小巧的五官,到也好看,可三个月的未进食,身子瘦了一大圈。月柔在她床旁,看着她瘦小的睡脸,一股辛酸涌上心头。
小姐身上虽没有伤,可瞧这皮包骨的身子肯定在外吃了不少苦,这全赖她照看不周。月柔眼眶酸涩自责道。
萱小姐是个善良的人,善良的人为什么要遭这样的罪。她忿忿心头不平,刚抹掉眼泪,就见房间进来几号人。来人正是令震宇、易在安等人。月柔赶紧行礼。令震宇简单的问了她两句,便吩咐她退下。
刘沉早以叫郎中给令萱芝把过脉。脉象正常,只是疲劳过度,气血虚弱,才这样昏睡不醒,吃上几副药便会好转。
令震宇威慑暗生双眼,看见爱女安详的睡容,心痛之色难掩。他坐在床沿,布满厚茧的手掌轻抚她的丝发。
我们的女儿回来了。令震宇的手微微颤抖,抑制住心头激动的情绪。
阿笑我已经失去你了,我不能再失去我们的女儿。令震宇陷入远去的记忆中,那时桃花满天,撒得一地落英。蓝衣女子接着桃花,在他耳畔笑语轻声。
令震宇沉默须臾便退开,他向易在安说道“劳烦易先生了。”
易在安搭过脉,心头暗讶,却面不改色。他盖好令萱芝的手,徐徐道来情况,与其他大夫所说一致。开下一张方子,吩咐易北堂三日后再登门再诊。
易北堂早料到师父计策。与其得罪令震宇,不如现下交好。
令家小姐被五殿下救回一旦传开,皇后必会暗中行动。既然如此,不如先将姜国的利剑绑在身边。就算令震宇只是卖个表面,但在对令萱芝的救命之恩之下,他定不会对坐视不理。
令萱芝屋子外的走廊侧一直站个白衣少年。待易在安等人告辞后,这少年才走进令萱芝屋中。
“父亲。”少年俯首规矩行礼喊道。
“末白有何事。”令震宇一门心思都在令萱芝身上,哪还瞧他。
这少年唤令末白,令家七公子,生得是眉清目秀,十分俊俏。并且自小令末白天资聪敏,一点即通,十三岁就在诗赋会上迎得头彩,受到圣上欣赏,准备十五岁就传唤进宫管理礼教。
姜国有四大公子,一名就是温文尔雅的令末白,另一名则是风流倜傥的令忘竹,还有两位一则是姜国琴中国手姜镜明与金科状元赵修乙。
“末白是来看望小八妹的。”令末白离令震宇数尺说道。
令府上除开令震宇,就是令七公子疼这个痴儿。这两人是同年同月生,却不是同一母亲所生。不过府上的夫人都觉得庆幸,幸好这个痴儿是个丫鬟生的小孽种,不是那贱女人所生。令萱芝就因眼睛遗长得像那个贱人,就讨得令震宇喜欢。若是亲生的,她岂不是同令末白一样,在令府呼风唤雨。
表明上如此,但只有有令末白自己明白。令震宇在外人面前对他胜过所有子女,心中真正疼爱却是令萱芝。
“末白有心了。萱儿需要休息,改日再来吧。”
“是。”令末白眉头一垂,脸色微微沮丧,抬头担忧的瞧了一眼昏睡中令萱芝。那张本微微孩童圆的脸,现下骨骼分明,令末白身体一颤,心头剧疼,连忙埋下头,急忙跟随令震宇一道出去。
待二人走远后,令萱芝院子树上却掉下一个酒盅。梨花树上坐着名吊腿的少年。他一身红衣大敞,毫不遮掩的露出肌肤。他样貌生得妖美,眼睛狭长,天生媚态,流光婉转,勾人夺魂。五官虽精致,却也不失阳刚,仔细看也能辨出他是男子。他靠在树杆上,迷茫的望着天空,一股愁绪暗殇眉梢,心思重重。
穿过热闹的大街,拐个道就道了井字街。易北堂跟姜止澈揣揣不安的跟着易师父走进药善堂。路过门堂时,易北向阿仇使劲眨眼,阿仇顿时明白,略点头。
“不用耍把戏,上个月上的账本我亲自省了一遍。阿仇不用进来打扰。”易在安说道。阿仇不做声心虚的低下头。易北堂知道师父早就识破了他的小伎俩,不过是懒得点破。今日之事果然闹得严重了。
易北堂一路安静的跟着易在安,思考着如何应对。
穿过大院,走到偏院。易师父推开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屋子光线暗淡,里面挂着一副女子的画像。淡娥眉碧水眼,双飞鬓绫罗衣,样子很是好看。画像前面有张木桌,台上摆放着一块灵位,香炉未断,烟雾缭绕。每日本该易北堂亲自上香,今日定是易在安替了他。
易北堂面色一沉,所有想法抛弃脑后,步伐沉重的跟着易在安进去。而姜止澈则在屋外止步。他神色凝重的看了一眼易北堂,意示担忧。
“跪下。”易师父声调不大。可易北堂双膝如灌铅般沉沉跪下。
“你可记得你母亲的话。”易在安他瞧着那副墨画暗藏心痛。
“孩儿无其他妄想,母命不敢违。”
易师父闭眼点头如释重负,似乎勾起无尽回忆自言自语道“本不该落得这般下场,却抗天命。这是你母亲造的孽啊。”易师父昂首的背此刻若挑上了重担,老人般微微佝偻“我是把老骨头了,剩下的交给你了。”易在安叹息的抚摸着易北堂的头,无奈的道“并非师父逼你,这是你母亲许下的毒誓。我们这些人若不好好遵守,必将造反噬。”
“堂儿,为师不想你重蹈覆辙。”这话说完,易在安居然泪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