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Sauveur

4、4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他总在追寻着这个答案。这里那么黑，自己废除的刑法在严嵩接任后再次复苏，他看见反对严嵩的官员昂首挺胸大义凛然地走进去再血肉模糊地被推出来，他们又在坚持什么呢。光吗？正义吗？真理的、公平的未来吗？他曾经也这么以为，也曾经这么努力地去做。只要能给苍生一分的希望，那算不算是成功的过程呢。他成为人们仰望的神，软弱的奴性在百姓心中挥之不去，却期盼着他的拯救。可没有人知道深夜里看着宗卷的他深切感受到的无力，那种粘稠的，沼泽一样的痛恨自己的无能的情绪在为官的时候一直牢牢包围着他，愤怒的冲动充斥全身，沸腾得血液都觉得炽热。
　　带着这样的情绪他大刀阔斧地改革东厂，他希望自己能做一个好官...就算不名垂千古，有人在提到自己的时候会开心地笑起来，说“我们都很喜欢离歌笑大人。”那就好了。再不济，也至少许多冤屈可以昭雪，这样被误判者的家人得知消息的时候，可以有一点点的安慰。他的愿望其实很简单，一生为国为民，老了，再也走不动的时候可以和如忆一起告老还乡。一起看看家乡的小野花，采下来别在她的发髻，拥有她甜美的、娇弱的、温暖的笑容，听她一声声地呼唤“歌笑。”。在死亡到来的时候，牵着她的手，告诉她，我要到光明的世界去，这样的我是没有遗憾的，然后满足地闭上眼睛。
　　他真的以为日子可以是他设想的这样的。
　　——直到他看到如忆的尸体。
　　不，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尸体。下手的人怎么舍得那么做...如忆还怀着他的孩子，出门前还做着女红，温婉地笑着等他回家。可等他回到家的时候，他看见那样冰雪娇柔的如忆，赤身**在一片狼藉的房里瞪大了没有生机的眼睛。唇被贴了胶布，身上青青紫紫数不清的吻痕。肚子被破开，子宫碎裂成破布形状，杀手把胎儿取走，他的如忆一定心都碎了。他没有再去看她身体到底有多少的伤痕，虽然他再也不可能忘记。鞭伤、烫伤、十根手指都被针线强行缝起来...他颤抖着合上如忆的眼睛，那双眼睛在他记忆里定格成永久的雕像。他烧了那间房，遣散了仆人，辞了官，每日以酒度日，醉了才能听见如忆呼唤他歌笑歌笑歌笑，他捂住心口感受心跳的力度，那里有奔腾的血。他说我会为你报仇我的如忆，等这事情结束我就来找你，你要等我。
　　他过起了灰黑不明的日子，在各大信息机构网间游走，所有线索的矛头都对准了他的继任者。他早该料到，虽然他曾经激怒他不过是因为他打了他的继子几大板因为试图调戏如忆而已。
　　严嵩请的杀手一定是丛九死窟出身，那样变态的嗜好和华丽的处理方式，进了他的府上却没一个仆人注意的到，除了九死窟不可能再有杀手能做到了。那里是杀手的地狱也是天堂，有最好的杀手、最严格的培养和最香醇的美酒。但是那里的杀手不会再有自由，只有无止境的任务和想自由接任务必经的训练。几百个孩子只能活两个...只怕活下来的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其实他自己也不能了吧。行尸走肉的生活还要过多久，空虚带来的巨大悲怆只能用报仇的火苗燃烧殆尽。他要离世，他心存百姓，投之于爱生活却回之于刃。这太可笑，不是吗。
　　要接近严嵩身边的人以他现在的身份根本没有办法。新的指挥使残暴阴险，逐渐民间化成乱世。他答应帮助东厂改革以此接近，严嵩忌惮他终于将他抓进东厂。他没有反抗，心安理得地跟着他们走，因为他知道这样离他的目标就又近了些。
　　那些锦衣卫始终还是敬重他的。他也怀念鲜衣怒马的日子，和锦衣卫兄弟立志保卫大明江山，意气风发以为自己真的就是光的化身。可是回不去了，他的心已经腐朽，在长期的疼痛折磨里麻木不仁，只为了报仇而有存在的意义。他被关进这里，意在折磨他的神志和磨平他的锐气，他只觉得太空虚了。等待严嵩的沉不住气，他并不是黄毛小儿，相反，他睿智而坚忍，是最可怕的对手。
　　燕三娘和他关在一起是他的要求，他想看看杀死如忆的同类。她似乎是因为刺杀严嵩继子未遂而被严刑拷打扔进来的...当然未遂，那个叫应无求的人几乎被宠的无法无天，杀手一人再怎么强悍也没法与训练有素的军队媲美，何况一大半的锦衣卫还是他亲手带出来的，是朝|廷都害怕控制不住的力量。
　　她被扔进来的时候他都有些惊异了。这个市井传闻间被称为九死窟之王的杀手，杀人时干脆利落毫无怜悯的华美手法，似乎从不在乎自己杀得是谁天真像孩子似的选择，每种兵器都会用而只用来杀人的天才，居然是个瘦弱的，白皙的，纤细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