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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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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起他叫离歌笑。
她听说过他,或者说不可能没听说过他。他是杀手最惧怕的人,也是官府最尊敬的人。曾经的指挥使,也就是锦衣卫的首领。是散发着光和热的人,如照亮天山阿尔汉布拉宫的第一缕晨曦,和她这种在黎明之前行走,以声音和气味当眼睛的人完全不在同一个世界。后来不明原因辞了职务在江湖流浪,过着有酒逛天下的日子。那些他处理过的案卷,废除的私刑,洗清的冤屈,渐渐销声匿迹在新一任指挥使上任的呼声中。
他简直可以被称为传奇。
如今这个传奇般的男人和她坐在同个空间里,空气弥漫女儿红芬芳,他的瞳孔在黑暗里闪闪发亮,眼黑要比眼白大,看着她的时候有些讥诮,仔细一看还是不带感情的波澜。说到“自愿”的时候,终于有股奇特的笑意燃上嘴角,整个人才鲜活起来。
真美啊。
“我知道你。”她低低地说。讲话稍微多了一些,嗓子已经开始生疼,有火焰灼伤的烫感。
对面的人没有讲话,只是长时间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第一次无可奈何地被人注视,放肆的目光让她从心底微微颤抖。为什么会这样呢。他的注视让她感受到一种叫做“生”的东西,哪怕没有光,都像被追逐了——一直以来她都在冰冷无声的环境存活,用各种各样的兵器去刺穿各种各样的人的身体,不在乎第二天能否降临,也不在乎到底以什么样的姿态生存。对于培养她怎么成为杀手的过程,她已经记忆不清。并不是故意忘记,只是生活的太一成不变,于是只好勉强想不起。印象最深的是几次任务以后被赞赏,于是提前开始最后的试炼,试炼通过就可以自己选择任务来接——其实也没必要,她什么任务都接,最差不过死亡而已。没有活着的欲望,做什么都可以。试炼她想她是忘不了的。那么惨烈而瑰丽的场景,几百个孩子进入丛林只能有两个存活,她是其中一个,也是最小的一个。她甚至忘记当初自己到底刺穿了几个人的喉咙,只有血的腥气围绕在她的鼻端,此后好几十个晚上都睡不着。那些支离破碎的肢体,撕裂的上身流出粗壮的肠器,肉块撞在不同人的脸上,被互相残杀的、已经疯狂的孩子践踏成地下的泥...或许在那片土地上第二年开出的花朵会更艳丽吧,谁都知道越妖异的外表下埋藏的会是越多的尸骸。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灵魂的异动了,师父说这是最完美的杀手娃娃,既然师父高兴,那么就是好的吧。虽然后来师父也被自己杀了,恩,任务而已。她不觉得悲痛,或许她已经遗忘了自己还有悲痛的技能。
但现在,她居然感觉到身体在颤抖了。
也许他真的是传奇。
“我是自愿进来的。”他眯起了眼睛又重复了一遍,脸上浮现安抚的神情,像月亮安抚砍不倒桂树的吴刚。“这里是东厂监狱,当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是大监狱。他们忌惮我,却舍不得放走我,只好封闭了风声把我安置在这里。我不想一个人,他们便把你扔进来。”
居然说了这么长的话。
她试图理解他的每一个字,无论如何都能听出他平稳词句里无可救药的自傲。没有解释进来的理由,处处拥有特权,语气里的漫不经心清晰可辨——他一定没有吃过苦,他永远是民间的神话,被年长一些的人们口口相传,哪怕他顶多是个二十几岁至多三十的青年,从哪里看都完美得像神的使徒...好麻烦。她不愿深想。
大概脸上迷惘的表情太容易被察觉,他轻轻笑了“其实,我也知道你。”
心口像是被什么撬动,微小的律动在心脏的某一角复现生机,又很快黯淡下去,再次被冰封。
“杀手的王。燕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