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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过为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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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进新家的那天,李幕春和笑笑成了快乐的粉刷匠,带着报纸折成的小帽子把房间打扫一新,最后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上贴着的蓝色小花,眯着眼睛笑了。
“大功告成!”她把手搭在儿子肚子上,调皮地弹了一下。
“再也不用早起了!”笑笑一字一顿地说,然后又爬起来,在客厅和厨房里跑来跑去。
本来说是分开睡,儿子住主卧,她住隔间,结果半夜儿子还是钻进了她的房间,听完阿波罗的故事才安然睡下。
她抱起儿子将他放到小床上,蹲下来看着他,然后轻轻吻他的额头:“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呢?聪明又漂亮。”
“李幕春家的!”儿子翻个身,继续睡去!
她待了一会,直到确定他醒下,才关了灯回房去睡。
现在的房型本是一室一厅,她说服房东隔成了两间,两人一人一间,小区靠近学校,也意味着房租多了一半,一个月两千五百块。昨晚辅导儿子写作业时她算了一笔账,交完半年的房租外带一个月的押金、儿子的补习费,剩下的再寄给家里一点,手里就只剩三千多,她得赶快找份工作才行。
为贴补家用,她白天面试,晚上去地铁口摆摊,卖点小饰品,因为不放心笑笑一个人在家,所以等他放学后便带他一起。或许是耳濡目染,再加上本身的聪明机敏,笑笑很快成了她的得力小帮手,叫卖、砍价、打包,样样拿手,有些客人看他可爱,还会多买些,走运的话,一晚上能挣上一两百块,收工后,他们会去附近的兰州拉面馆美美地吃一顿。但好景不长,因为这一带的夜市经营都是湖北人在管,要进来摆摊就得“进贡”,也就是出 “安全份子钱”。出钱会方便很多,比如摊位位置固定,不用到处找位置,交的多的话,还能分到好一点的位置,尽管现在地铁口附近晚上摆摊平日里是没人管,但城管例检还是有的,交了钱有检查时会有专人提前通知,即便落单也不会被欺负,顶多说上两句,反正都是为了生计,他们也不会太难为大家。但这样会让本就是小成本买卖更显拮据,一部分收入无偿支出,一个月下来抵消消费所剩无几,日子就有点青黄不接。她也想过弄个类似避风塘一样的店面,或者干脆买台机器做流动店面,再不然付点房租跟房东合租店铺,但均因为成本太高放弃了。
所以,她最好的选择仍然是上班,所以那天接到面试电话时,她兴奋的有些不安,对方给出的薪金也很有诱惑力,她很没出息地立马把一年的毛收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详细地询问面试信息,尽管对方的安排让她吃惊,她还是答应了,如果这是个机会,那么她不会让它白白溜走。挂了电话,按号码查了查,还是一家不错的公司,她多少有些放心了。
她嘱咐儿子写完作业就去睡觉,不用等她,然后打扮一新,穿上了那套买了很久但平日里很少穿的正装,还有那双百丽的高跟皮鞋,尽量让自己显得有精神。
她又一次走进“老地方”酒吧,此时,上次的不开心她已经忘了,对她而言,每天都有新的事情去刷新旧事,她要面对的远远比记住的事情重要。
进了包房,她却愣了,四五个男人坐在沙发上,还有几个依着暴露的女孩,桌子上摆满了烟酒和果盘,看样子根本不像是面试。
一个男人正搂着一个女孩大声地唱着一首老歌——《爱你在心口难开》,女孩似乎不太会唱,只是跟着音乐轻哼,男人唱的声音很高,基本不在调上,声音有些熟悉,那人转过脸来,她才发现是老曹。
被骗了,她对自己说。
“哟,欢迎欢迎,女侠来了。”看到她,老曹松开女孩,有些醉醺醺地瘫坐在沙发上,“这位就是上次涮了小弟的女侠,厉害着呢,各位,好好看看。”
人群中一阵哄笑。
“老曹,你真给衰的,人没骗上床,钱就被骗走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一个看起来比老曹年龄还大的中年男人看了一眼李幕春,又似笑非笑地看看老曹,“早知道是位漂亮姑娘,我真该好好准备这次面试。”
原来面试公司电话是他打的。
“我就喜欢这种小姐,要身材有身材,要头脑有头脑,胸大无脑多没意思!”他旁边一个带着眼睛的瘦子说着,不安分地把手伸到了旁边女孩的胸前。
“讨厌!”女孩一脸娇嗔,假装阻拦,然后又笑嘻嘻地躺到他怀里。
“老钟,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老曹佯装不满,看着男人,“即便你是只猛狼,也未必斗得过一只真狐狸。”然后又看着她,“拿了钱很爽吧?跟我玩什么三贞九烈,十几岁能跟别人生个孩子出来,现在倒玩起清高了。其实你想要钱很容易,把酒全喝了,爷爷给你五万。”老曹伸出一个手掌,一脸不屑。
几个女孩把开启的啤酒摆成一排,足足有十几瓶。
“既然不是面试……”她转身想走,一个大个子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堵在了门口。
“妹子,喝吧。”
“跟我斗,你还嫩了点!”老曹向她吐着烟圈,“今天你跟爷爷求欢,爷爷还未必答应呢。”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笑声。
“老曹,人吃过天饭,不说过天话,我保证你经不起这妞的半分温柔。”瘦子说完,独自笑起来。
她悔的肠子都绿了,这就是教训,被渴望冲昏了头脑,没了理智没了思考,她竟然以为老曹就此怕了她,不会再为难她了,结果呢?又是这里,上次是虎狼人,这次是虎狼窝,她的地狱。她怕的要死,但又不能表露出来,否则不知道会被得到怎样的羞辱。
她走向前,拎起一瓶酒喝了起来,然后又一瓶,溢出的酒顺着嘴角流过脖颈落在白色西装上。四周全是笑声,她觉得那一刻世界像崩塌了,然后突然拿起瓶子狠狠地朝桌子的一角摔去,瓶子瞬间破碎,她握着剩余的一半对着众人,其他人霎时变了脸,急忙躲开,老曹更是吓得躲在女孩身后。
大个子从背后握住她的手腕,她动弹不得,情急之下用高跟鞋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但左手掌却被夺去的玻璃划出了血。
血顺着手掌滴下来,一阵生疼,她急忙用右手按住伤口,但两只手马上被浸湿了。
大个子握着“凶器”,愣住了。
“别把事情闹大。”一个声音说道。
“滚开。”
她再次逃离这个酒吧,一样的狼狈,不一样的是,这次更惨,还挂了彩。她一路上小跑着,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何时真经过什么事,自小在父兄的庇护下长大,大学时又有尤思宇在,也只是这些年,她才不得不让自己学着料理生活,不是成心要做,而是不得。其实每次面对未知状况她都会忐忑,担心自己出事,担心笑笑出事,所以她尽量不去惹别人,有时,争口气是情绪上的,强忍耐是心智上的。
以前吃完拉面,他们会在街头的长凳上休息,笑笑躺在她怀里睡着了,她一个人便会想东想西,想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母亲偶尔打来电话,让她不要再往家里寄钱,问笑笑怎样了,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把她小时候做过的马虎事几乎重述一遍,她听着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接着便是真的哭出来。她起着儿子回家,像背着一座小山,那个小男子汉一天比一天重,你快长大吧,她心里这么祈祷着,妈妈好想看你长大之后的样子,她有时会莫名担心,担心儿子又转眼不见了,于是在一起时,她很少让儿子脱离自己的视线。
过天桥时,总会遇到那个熟悉的流浪歌手或者说是乞丐,两条腿没了,终年坐着,唱《思念是一种病》。
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
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
一辈子有多少的来不及
发现已经失去
最重要的东西
恍然大悟早已远去
……
她会拿出身上剩余的零钱,小心放到他面前的小盒子里,她知道不是在帮对方,而是给另一个自己。
她经常矛盾,不知何时会爆发,尤思宇以前就说她,她根本不是坚强,她是逞强。其实,谁的坚强不首先来自于逞强?
她逐渐平静下来,不再哭了,发泄下就算了,还真拿眼泪当法宝了?又没有人会心疼,要快乐、要开朗、要坚韧、要温暖,你和笑笑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她胡乱安慰自己。拿出包里的纸巾包住刚才的伤口,竟然有四五厘米,幸好不太深,否则整只手都有可能废掉,那就真的完了。
笑笑应该睡了吧?一想到儿子,她就觉得一切都值得,他是老天送她的礼物,上帝派来的天使。
有他,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