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院的小白鼠》柏秦

7、7.思想

　　也许是跟吉斯尔的交谈令麻醉原本的效果有了刺激性的消退作用。昨天过后，我觉得自己的喉咙差不多到了能正常说话的程度了。

　　嘴角不可抑制的扬了起来，笑着咬了咬下嘴唇，我猜我现在乐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我当然是觉得开心的，谁希望自己一直说不出话来呢？就算身为白鼠，但我可不希望自己变成只会吱吱叫的那种。

　　身上被包扎过的地方凭我自己感觉也大概快要好了。啊啊，健康的身体！

　　我一定是第一次如此兴奋，因为我也是首次在接受治疗的时候知道了别人口中说的恐惧。一直以来都对治疗抱着有些小瞧的心态……现在看来，我的运气，从开始到现在也太好了。

　　这次医生们把我送到奥斯医师那里，如果不是月森，想必他们一定不会管我。这大概也是运气的一部分。

　　托这次治疗的福，我现在彻底明白了我的立场——我不想死。

　　一点都不想。

　　但我还是要去接受治疗，这一点我从未想过要反驳。我只能祈祷我的身体能够撑的时间久一些，让我不要过早死掉就行了——虽然对于我同期的白鼠来说，我已经活了太久，简直是个奇迹。

　　甩了甩头，我决定不去想这些。一切交给命运好了。

　　——这下，差不多该去找奥斯医师了！

　　在脑海中想着奥斯医师之后会对我说什么话，我第一次觉得奥斯医师那么让人喜欢，还有自己是有多迫不及待地看到他。毕竟，谁让这种事只能找他呢？

　　我麻利地穿好衣服，推开了门，每走一步都觉得飘飘然。连认识的白鼠和我打招呼我也没有过多搭理他们。啊啊，奥斯医师的房间原来在那么远的地方啊。

　　走到了奥斯医师的门前，我敲了敲门，便听到奥斯医师那令人熟悉的声音。

　　“请进。”

　　“奥斯医师——！”

　　推开门，看到的是正在查看单子的奥斯医师，他听到我的声音先是不经意地瞟了瞟，而后露出惊讶的表情，“小劳伦？你能说话了？”

　　我点点头，有些激动：“昨天和朋友说了挺长时间的话，今天就能正常发声了！”

　　“哦~？是这样啊。”奥斯医师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的脸，把单子放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像是小型手电筒一样的东西，接着椅子上站起身。向我走来，而后捏起我的下巴，“张开嘴巴给我看看。”

　　我乖乖的张开了嘴巴，双眼紧盯他的脸色，深怕他的表情有什么变化。

　　他转了转眼珠，把那个手电筒一般的东西打开，照进我的口中。随意的瞅了几眼，而后笑了起来，“嗯，差不多好了。但是这几天不要太大声说话，适当交谈是可以的。”

　　我点点头，“奥斯医师，身上的线能拆了吗？我觉得应该差不多好了。”话语刚落，我很自觉地脱掉上衣，裸露着上身。

　　奥斯医师挑眉看着我的动作，顿了一会儿后右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弓着身子摸起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沉思什么一样，之后蹲下身子，把贴着我伤口的纱布取了下来。看着我缝线的地方愣了几秒，皱起了眉头。

　　“小劳伦你这几天不怎么安分吧？”

　　“诶？”

　　“伤口明显有拉伤过的痕迹，你怎么处理的？”

　　“我……用清水把从伤口那边溢出来的血擦掉了而已。”

　　奥斯医师听到我的回答后就一脸郁结地看着我，“你真是要命啊。”他苦笑着站起身，“刚从监护室出来你就瞎晃悠，还拉伤身体，拉伤就算了你这处理得……我该怎么说你好呢？”

　　我顿时无言以对，愣在原地用手挠了挠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奥斯医师摸摸我的头发，爽朗地笑了起来，“没事，到了我的检查室还能让小劳伦受伤吗？虽然这次弄得有些麻烦，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就好了。等会儿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下次千万不要在身体有问题的时候出去瞎逛了。”

　　我点点头，听着奥斯医师的口气说明我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想着就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奥斯医师，谢谢你！”

　　刚准备转身的奥斯动作僵了一僵，偏过头露出一副这小子怎么回事的表情问道，“怎么突然向我道谢了？你以前身体受伤就罢了，但这种小事不也是我帮你治疗的么？”

　　闻言，我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瞟向别处，挠了挠头，抿起嘴唇：“我可能是被吓到了。”

　　奥斯医师挑了挑眉，无语地看着我数秒，然后无奈地对我展开他一贯的笑颜攻势，“知道害怕就对啦，所以要好好珍惜每一次的机会哦。”

　　我知道他说的每一次的机会指的是什么，虽然知道……不如说，正因为知道，所以我的脸色不可避免地蒙上了一层阴霾。

　　捕捉到我的表情，奥斯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啊……别在意，不管小劳伦你遇到什么事、或者哪里不舒服都可以告诉我，我都会帮助小劳伦的。有我在就不会有事的喔？”

　　“那么，就算是在我周期的时候也可以帮助我吗？”

　　“……”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以沉默否决了我。抬头望了望他明显因犹豫而看向别处的蓝色眼睛，我的心情顿时百味陈杂。

　　看吧……奥斯医师他……又是这样。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奥斯医师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椅子右腿叠在左腿上坐好，用我很少看见过的严肃眼神凝视着我：“劳伦，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吧。”

　　“……”

　　这次换做我无言以对了。

　　其实我是知道奥斯医师的反应的，我早就知道面对我的疑问他会回答什么。但我还是选择令他难堪地问了出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啊，一定是因为我被宠坏了吧？

　　“对不起，我会注意的。”

　　我不该有过多的妄想的，奥斯医师已经对我非常好了。他对其他白鼠都没有像我这样用心，如果我再不满足的话，那我也太不知好歹了。

　　何况，白鼠本来就没有和医师提出请求的资格。

　　……我，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你知道我指的小心思是什么吗？”奥斯医师抬起头问道。

　　“是指我想让您在我周期的时候帮助我，这种无理的要求。”

　　奥斯医师愣了一愣，像是没听清我的语句一样瞪大眼睛望着低着头的我，喃喃：“你说什么……您？”

　　“真的很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啊啊……我，我简直是太不知好歹了。现在道歉的话会不会被原谅呢？医师与白鼠本来就是天上地下般的存在，现在的我突然不明白为什么以前自己会那样的不明事理了。

　　“小劳伦……你怎么了？”

　　“我……我……奥斯医师，真的很对不起，对于我之前的失礼……您能原谅我吗？”

　　“………………小劳伦你，你没事吧？”

　　奥斯似乎不知所措了起来，原本想对我说的话也因此没有说得出口。

　　我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奥斯医师是一个那么好的人。一直隐忍我到现在了吧？也只有我这种……这种随便怎样都可以的白鼠才会一直得寸进尺了。

　　“…………！？”

　　奥斯医师突然把我拉过靠着他的身子，顺着我的背轻柔地拍了拍，而后右手抚着我的头发，在我耳边看着我的脸色，“没事吧？好些了吗？”

　　“我……”

　　我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因为我完全不知道奥斯医师这是怎么了，我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他会这么问？

　　“你怎么了？对我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变了？”

　　“因为……之前的我，实在是对您太失礼了。我不该那样的，白鼠是依靠医师才能活下去……我竟然……”

　　说着我的声音就越来越没有底气，便也越来越小。

　　奥斯医师的身子明显僵了僵，“……你会这么想是因为我之前叫你收起你的心思么？”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于是他就露出了十分复杂的神色，我完全读不懂。

　　“……小劳伦，你真的是——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都异常脆弱啊。”

　　“……是指我的心脏也？”

　　奥斯医师叹了口气，皱着眉摇了摇头，“你的想法太容易被左右了，你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今天这么敏感？就算是几天前的你也不是这样。”

　　拜托，请不要回想起那个不知好歹、失礼的我吧？我已经……我明明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和你不同的白鼠太多了，也有很多白鼠挤破脑袋地想要出去。你不是从来都嗤之以鼻吗？但为什么我随便一句话，你就变成这样了？”

　　“那是因为……您是医师啊。医师的话……白鼠是不能不听的，不是吗？”

　　“……”

　　奥斯医师的表情瞬间就阴沉了下来，而后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望着我，“你的思想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我被他盯得浑身打颤，那是什么眼神啊？看起来好像对我十分的失望……但是似乎又很疼惜我。我，难道我又做了什么不妥的事吗？

　　我的思想奇怪？奇怪吗？

　　——奇怪的……明明是那些想要逃出去的白鼠啊。

　　奇怪的明明是别人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