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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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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历史成绩不好,只知秦有质子放在赵国,却不知正是那赵异人,我亦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与他在接下来会有那么大的交集,如果事有先知,那么,我必会尽可能的远之。
 
 母亲在一个初冬离我远去,那一天毫无征兆的从清晨来始下雪,雪很大,不一会儿整座府苑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母亲的侍人来唤我的时候我正坐在檐下发呆,她说公女,夫人想见你。我蹭的跳起来,抓着她的衣袖问母亲怎么了,母亲怎么了?侍人躬身低眉,一言一字的讲:“夫人想见公女,还请公女速速前往。”我意识到大事不好,是不是母亲出事了?
 
 我连滚带爬的跑到母亲的宫室门口,廊下已有众人在候着,父王近身侍候的宦官丁也在,他看见我过来,立刻向前一步拦住我道:“公女,请慢行一步,君王正与夫人说话,稍待片刻。”我一看这仗势,便知母亲已是弥留,眼泪汹涌而下。我哭着喊道,我要见母亲,我要见母亲,请你放我进去,求求你……侍人乌跟在我的身后扶住我不至于倒下。丁和众人只是冷漠的看着我,没有要放我进去的意思。大哭之下,我全身力气似乎已被抽走,只能斜斜的靠在乌身上,雪愈发大了,我伸出手,一片雪花落进掌心,凉气入骨,这雪,是和千年以后的雪是从同一天空落下来的吗?
 
 约半个时辰后,侍人宣我入室觐见。
 
 因为外面落雪的缘故,所以室内看起来比平时要明亮一些,米色的纱账从高高的屋顶垂下来,映的床上的人面容模糊不清,药味依然浓郁,我却隐约嗅到一丝梅香,扭头看见台上有一陶瓶,内插一枝新梅。父王坐在母亲的床边,两手叠于膝上,母亲的手垂在他的衣裾边。我扑到母亲身边,呜呜低哭起来,母亲似是回光返照,讲话不再那么费力气,她说稚子,见到父王怎不行礼?我连忙看向父王,想爬起来行礼,父王挥挥手示意免了,其实我也就是做做样子,这个时候,我哪里还有力气再爬起来?
 
 母亲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双手却像雪片一样凉。母亲说:“我已经央过你父王,我走后,允你去外王父家住至及笄,及笄以后父王会帮你择良婿。”我只是哭泣。母亲又说:“你到外王父家之后,要遵礼守仪,谨记身为赵国公女之身份,勿做出格之事,你可能做到?”我应诺。母亲说完之后,从枕下摸出一块玉珮,又用眼神看向父王,父王脸露哀色,母亲轻轻的把玉珮放到我的掌心,像是对我又像是对父王说:“这块玉珮是我刚嫁予你父王的时候他赠送予我,待我儿及笄,你给她取字“珮瑶”可好?”父王点头,眼睛里似有泪光浮动,他把手按在我们母女二人的手上,长长久久的静默。
 
 “你可安心离去,我自会好好照顾明月。人人都知帝王家的富贵,却不知帝王的身不由已,我与你初见那日,你与梓臣一起,漂亮的像是月中仙子,奇怪的是那天晚上的月光也是那么的明亮,似乎要照出我心里的那点心思……”父王的声音越来越低,低的近乎呢喃。母亲的眼中的光亮开始渐渐散去,嘴角一点点的浮起笑意。我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能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一点点的流逝,心底有个声音在喊,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求你。但最终,她还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因母亲为侍妾,故丧礼一切从简。
 
 很快便是新年,我仍然日日悲伤。阿姐来看我,此时已不能再如小时一般喊她阿姐,我需与其他兄弟姐妹一般唤她珮瑜。珮瑜手上拿了很多吃的玩的用的,身后依然跟着阿牧。有些时日没有见到阿牧了,他长高很多,似春日雨后竹笋一般,一夜之间便长出十几厘米出来。珮瑜让阿牧远远的站着,然后拉着我说体已话。
 
 她说父王已帮她选了人家,待秋季便要嫁过去。我问是什么人,她闷着脸摇摇头说不知,可能是某个诸候的公子吧。突然两个人便都不说话,四周静谧,我不说话是在感慨旧时女子命运的由不得已,而她陷入沉思可能是在想对方是何人,样貌如何,年龄几何吧。
 
 这样倒也是幸运的,有时候不知反而是一种幸福,我对珮瑜说。
 
 “也许吧,就像父王与母亲。”珮瑜叹口气道。
 
 过了年,我就要离开王宫,住到外王父家去,我们将会有很长时间不能见面,亦不知你出嫁之日,我是否能回来陪你。
 
 不管如何,你都要回来陪我,要是不回来陪我,我就不嫁了。
 
 脑海中有相模糊的记忆突然跳出来,是在哪里看到过,这个时代嫡女出嫁似乎都会有个庶女陪嫁,天呐,珮瑜该不会向父王要求我做妾媵吧,这可不行,二女共事一夫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在我身上。我定定心神,心里千转百迴后说道:“珮瑜,我要为母亲守孝三年,待你出嫁之日,我怕父王与王母嫌我晦气,不让我回来陪你呢?”
 
 他们要是不愿意,我便去求他们,直到他们同意为止。
 
 可是,珮瑜,我是多么希望你喜悦安稳的嫁人,我现是戴孝之身,不来亦罢,你知晓我的心意便好。
 
 珮瑜歪着头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说:“明月,我有时候觉得你根本不是九岁稚儿,似乎比我还要大一些年岁似的。”
 
 我说怎么可能呢,呵呵,呵呵,然后伸出手去捏她脸上的梨涡,她笑着躲开,两个人又在榻上闹作一团。阿牧不时的伸头进来看看,是在看我有没有欺负她的主人吧。我说阿牧对你真好,她说是啊,阿牧的父亲是父王的骑奴,他自小学的一身好本领,善骑射,父王看他骁勇,便让他给我当侍卫。我说我也想要个长的好看的侍卫。珮瑜刮着我的鼻子说,我们小明月也想要侍卫啊,还要个好看的,待我去告诉父王啊……
 
 去啊去啊,你去告诉父王,你就说明月想要阿牧那样的侍卫,让他把阿牧给我吧。
 
 那可不行,阿牧是我的。
 
 你很快就要出嫁了呀,出嫁了阿牧就归我啦。
 
 就不行,出嫁了我也要把阿牧带上。
 
 汗,我心想,珮瑜你可真贪心,出嫁既想把妹妹带上,又想把侍卫带上,你这到底是要出嫁啊还是要搬家啊?
 
 姐妹俩为了争阿牧吵作一团,而当事人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门边,站的像根旗杆那么直,我说阿牧,你当我的侍卫好不好?
 
 不好不好,珮瑜冲上来想捂住我的嘴巴。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到阿牧的耳根似乎有点发红,再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也许,我看错了吧。
 
 过了正月十五,我的身边多了几位新的侍人,是父王差来替我收拾行装的,待过些日选个黄道吉日,便让外王父来接我出宫。我的心里说不上是喜还是悲,不管怎么样,这是母亲在最后为我铺的路,我只要顺着她的指向走就好了,她一定会在某个时空看着我,保护我的吧。
 
 外王父来接我的那天,是个大风天,临走时,我站在院内四顾,风把我的两袖鼓的猎猎作响,屋角的青铜铃还在,被大风刮的摇摇欲坠。我生于此,长于此,自此一别,不知可有归期。我向来不是乐观主义者,从来的习惯都是把每一次的离别都当成永别。能再重逢故然是好,若再无重逢之日,亦不会觉得失望。
 
 乳母涂与侍人乌分立于门侧,垂首低目,我问乌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她说好了,一些衣服,一些用品而已,我仔细看了看她,乌的眼睛有点红,似乎是刚刚哭过。我说怎么了?你不愿意跟我去姚府吗?乌摇摇头说:“不是的,公女,我愿意跟你去姚府,但是本来,公女可以继续在王宫生活的更好,要不是王母,公女怎么会要去姚府寄人篱下。”
 
 我说不是的,乌,是我不喜王宫生活,主动向父王要求去外王父家生活的,所以你不要多想,亦不可与别人多言,小心祸从口出。
 
 乌还想说什么,乳母适时的拉了拉乌的袖子,她这才闭口。
 
 是外王父姚谦亲自来接的我,他已近花甲,一把白须,笑声朗朗。因他是商人,不便常到宫中走动,虽我长至九岁,只见过他一次而已,而那一次,亦只是远远看着他与母亲说话。
 
 他走向前来向我施礼,我亦回礼。
 
 他说公女勿忧,家中一切收拾妥当,且随我走罢,我自会像照顾你母亲那般照顾予你。
 
 我点头向他微笑,我说我能叫你外王父吗?
 
 他脸色先是一怔,然后又释然笑着说:“当然,不过待到外王父家方可。”
 
 我说你也可以叫我明月,我还未及笄,没有取字,不过母亲已想好叫我珮瑶。
 
 哈哈,好,公女且随我来,姚某备的牛车已在宫外等候。
 
 随行众人四下散开,各自拿起收拾好的行李。
 
 我跟在众人后面一步一步的走出房屋,走过花园,走过碧池,宫墙高高,挡不住艳阳照耀。我四下张望,身后冷冷清清,只有风卷起一些灰尘,在空中打几个旋儿又消失不见。没有一个人来送我,父王没来,王母没来,兄长没来,连珮瑜也没有来。
 
 上了车,我掀起帘幕向外张望,灰色的王宫像一只冬眠的巨兽一般伏地不动,而我,随着车轱辘吱吱呀呀声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