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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风波以后,阿姐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过来找我玩耍,侍人乌悄悄跟我说阿姐回去被罚跪两个时辰,那个叫阿牧的则被鞭二十。我听到这个消息,摸摸红肿刚褪的后颈,仍觉得有一股凉气嗖嗖的冒出来。我想去看阿姐,母亲不让,她说阿姐因快要及笄,所以在学盛典礼仪,我说我也想学,母亲摸摸我的脑袋,笑眯眯的说:“等我们明月长大再学?”我说好啊好啊,我什么时候才能穿芙蕖的鞋子啊。母亲抬头看了看,目光的焦点不知道落在何处,紧接着叹口气说:“很快,很快我们明月就能穿带芙蕖的鞋子了”

      可能是因为春季花开的太多的缘故,母亲开始断断续续的咳嗽,一天之中有大半时光都躺在床上,我每次去看她,她都强撑着坐起来陪我说话,她说话的声音很慢,有时候讲我小时候的事情能讲足一上午。窗外鸟语花香,屋内药味弥漫。我说母亲你要快点好起来啊,我们去采木兰花晒成花干放在衣服里,母亲只是微笑,我撒娇的把头伏在她的膝上,又闻到那股熟悉的草木清香,我紧紧的抱住她,眼泪汹涌而下。

      这是把我带到这个世上的母亲,她爱我照顾我,我知道她的症状是现代医学里所说的肺炎,但是我无能为力,我不是穿越过来的万能圣女,我不懂制药,没有仙术,只能看着她一日虚弱过一日。我害怕某一天她突然离我而去,半夜睡醒,我总是央乳母带我去看她,然后坐在她的床前,看着她才能心安。自母亲病后,父亲极少来看她,有一天夜里,我听母亲唤一男子的名字,听起来是梓臣抑或是子成,我能确定她不是在喊父亲,但究竟是谁,不得而知。

      待到来年三月初三,阿姐举行及笄礼,因是嫡女,父亲携家眷出席。礼前钟鼓齐鸣,场面隆重。父亲与阿姐的母亲——王母端坐在高台之上,我的母亲也带病参加,她着一袭暗红夹袄,下面依然着月白色的罗裙,脸色很是苍白却隐隐带着病态的潮红,我立在她的身后,心提在嗓子眼,很怕她随时会倒下来。

      有宾客到来,父亲王母微笑示意,众人落座后,礼乐响起,有执事三人用三个托盘分别盛发笄、发簪、钗冠从西向东依次站立。父亲简单致辞后由司仪宣布:公女瑛成人笄礼开始,稍顿片刻又说,请公女瑛入场拜见。接者有赞者走出,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瑛随其后款款而出向众人行揖。

      瑛在堂中的席子上面向东坐好,随即有执事奉上罗帕和发笄,由赞者走到瑛的面前高声吟颂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然后跪坐下为她梳头加笄。加笄完成后,宾客全部站起来向她作揖表示祝贺,接下来是赞者从执事手中取过衣服,帮瑛更换与头上发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众人静静的等着瑛换好及笄衣服出来。天气晴朗的不像话,初春的阳光从大门折射进来,照的青石地面泛着金光,有细细的灰尘在光线间飞舞,瑛缓缓的从灰尘间走过,带起一整片刺目的流光。换好及笄衣服的她整个人光彩夺目的让人不忍直视,头发分成两部分轻轻的的挽在脸颊两侧,发间斜插着一根玉笄,粉裙白衫映的少女特征更加明显,盈盈秋水目,妸娜姣人姿,在她瞄向我的时候我向她挤挤眼,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更增添了一抹动人的姿色。

      接下来又是一套繁琐的加礼过程,我看着母亲有点摇摇晃晃的身子,内心慌恐。钟鸣乐礼司仪就在身侧,却感觉声音从百里之外传来。我轻声问母亲要不要先回,她隐忍的摇摇头,大礼之下,不可失仪。接下来就是父亲给瑛取“字”。早有人拟好由父亲选,父亲打开简牍看了看,随手指了一个,随即司仪念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曰珮瑜。”瑛行大礼伏身答道:“瑛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最后瑛站到父亲王母身边,众人全体起立,由父亲宣布阿姐的笄礼已成。

      礼成以后,母亲便借身体不宜久立为由带着我向父亲与王母告退,王母似有不悦,但父亲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母亲一眼,颔首同意,临走的时候又喊住我说:“明月,好好照顾你母亲。”我答诺,长吸一口气,在厅堂众人的瞩目之下扶着母亲离开。

      行至宫苑深处,看桃花流水,落瑛缤纷,母亲突然提议要去悠然亭小坐。我说外面风凉,还是回房吧,她说不妨,径自向前走。我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心脏突然猛抽的疼了几下,我喊母亲等我,她没有回头,右手向我挥了几挥,我连忙提裙跑上去。

      悠然亭建于建国之初,冬暖夏凉,风景绝佳,左有碧池,右有竹林,池间有鱼,林间有鸟。母亲斜斜的靠在亭柱之上,阳光肆意的洒在她的脸上,她眯起眼睛向上看,唇色苍白的吓人。池间有鱼跃出又落下,我指给她看,她似乎只剩下微笑的力气。我说让侍人给你倒杯茶可好,她想说好却又突然一阵猛咳,待平息,却又摇头说不要,挥手让侍人离开。母亲抓着我的手说:“明月,你是聪明的孩子,肯定知道母亲时日无多对不对?”我含泪摇头,不知如何应答。

      母亲又说:“我走之后,王后必不会善待于你,我本以为可以看你成人,帮你择个良人,可现在看来,却必是不能了。”她一口气说了这些话,又是一阵猛咳,我只能抚她的背,央她不要再说了,我说我害怕,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这世上,生死向来由不得人作主,我来这世上走这一遭,说是锦衣玉食也不为过,但这心里……”母亲边说边指着胸口,似乎哽咽难言。“这心里……始终无法释怀,我不是心甘情愿嫁予你父亲,你父亲亦不是因为我而娶我,他只是为了姚氏的金银无数。”母亲喘了几口气接着说:“我走之前,会向你父亲禀明,让他允你去外王父那里长至及笄。你外王父极喜女子,我亦是在他的宠爱下长大,必会厚待于你。”

      我伏在母亲的膝上大哭,我说我不要去外王父家,我要和母亲在一起,我要和母亲在一起。母亲亦抱着我哭,一时间母女二人哭作一团。

      突然有人从身后大声呵叱道:“是什么人,敢在喜礼之日悲泣。”

      我与母亲大惊失色,如若被王母知道我们母女二人在瑛及笄之日悲哭,必定要受责罚。我故作镇静,擦泪理衣,问:“是谁在那树后,这里是公女明月与夫人在此。”

      静待片刻,树后倏的闪出一个人影来,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个子很高,着一袭灰白长衫,袖口有束绳,腰上系玉环,看着似是谁家公子,可能是跟着某位宾客来观礼的吧,我想。

      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站着,用肆意的目光不停的打量着我与母亲,看的我火冒三丈,我大声说道:“是谁家竖子,见到夫人尚不下跪报明身份。”那人又上上下下的看了我一眼,这才作揖道:“在下秦赵异人,不知夫人与公女在此,失礼之处,请宽恕照拂。”母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无妨,本夫人与公女在此私聊,说及伤心之事,一时失态,还请公子且听且忘。”

      那个叫赵异人的点点头,再次作揖,起身退下。

      “说起这个秦赵异人,我倒是想到些事情。”待看到那人走远,母亲说道。

      “什么事?”

      “他刚才说他是秦人是吧,你有没有想过,秦人以赢为姓,为何此人称自己为赵异人?”

      “此事,我尚不知,请母亲明示。”我嗫嚅道。接着我突然又想到说:“母亲,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咱们回房吧,这里日头渐斜,风愈发凉了。”

      母亲挥挥手,长长的吸了口气,继续说道:“这异人乃秦国质子,因为秦国屡次攻赵,他的处境很困难。但他为人聪慧,圆滑且世故,所以在赵国生活尚可,我父亲亦与他有所往来,我在总角时曾见过他几次,故刚才他会上下打量我们,因是缘于我似曾相识吧。”我说那又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

      “稚子年幼,尚不懂这些人情世故,这人心机颇深,待你去外王父家之后,总免不得与他照面,你需要时时谨记,远离此人,我也曾提点过父亲,他却笑我妇人之见。”母亲似乎沉浸在回忆里,说着说着,眼睛竟然闪出光辉来,如夜里星辰,光彩夺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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