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色（短篇）》DaemonHeart

6、第五章

　　玫瑰花死了，
　　花叶先落下为她铺成床。
　　正如，你走了，
　　爱情还睡在思念上。
　　——雪莱《致——》

　　那天晚上，贤醒来的时候发现，湘叶坐在窗台上抽了一夜的烟。
　　这时候，背对着他的湘叶正好转过身来，两人的眼眸在黑夜中对上了。
　　贤的眼睛亮得像有小火在烧，好像要把一切都燃尽……
　　似乎自己的一切，都映射在那双鹰一般的像是看透一切的黑瞳中……明明不喜欢……这种被看透一切的感觉……可是却又不小心陷进那双似是不食烟火的黑眸中……
　　真想知道……是什么……让你的眼眸深处藏着悲伤……
　　真想探究……冰冷的海洋下藏住的烈焰……
　　湘叶的嘴角扯出一抹冷冷的笑容，把身子转过去，那张即魅惑众生又深藏伤感的笑脸，让贤把睡意全甩掉。
　　贤就这样一直注视着他那线条优美又冰冷的背影，直到天亮。

　　因为有校长帮忙，一段时间后那件事的风波也就平息了，篮球部也好像忘记了那件事带来的阴霾，进入了完全备战Spring Cup的阶段。可是，没人提起不代表没发生，忘记了不代表没发生，尽管大家都不提起那件事，但是在贤的心里还是留下了一个小阴影。
　　“苏瑾贤同学，你站起来翻译一下这句话。”班导指了指刚刚写在黑板上的那句古英文诗句，白皙的手指把黑板敲得咯咯发响。

　　Rose leaves, when the rose dead,
　　Are heaped for the beloved’s bed.
　　Ana so thy thoughts, when thou are gone,
　　Love itself shall slumber on.

　　苏瑾贤的头发像狮子一样，领带也没有打好，他默默地站起来，目光游离没有焦点，与平时威风凛凛的样子大相庭径，用他低沉的嗓音漫不经心地朗读诗句。
　　“……玫瑰花死了……花叶先落下为她铺成床……”念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感到喉咙有点发干发痒。不知道是与雪莱产生了共鸣还是怎么的，声音忽然变得更低沉迷人了。
　　“……正如……你走了……爱情还睡在思念上……”最后一句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他的眼神里有些许的不忍。都说诗人是情种，这一刻他似乎体会到了雪莱的感受。
　　秦湘叶一直静静地凝视着贤幽深的黑眸，包括那里瞬息万变的情感，但没有说什么。
　　夜晚篮球部训练结束以后，其他部员都陆续离开了部室，留下的只有整理文件的湘叶和打扫部室的贤。
　　白皙修长手指抽出一份文件，深不可测的目光却从文件转移到贤身上。湘叶对上了那双收起锐利的黑瞳，淡淡地说：“你……最近有什么事吗？”
　　贤用力凝视着那双认真的深棕色眸子，似乎想用他眼睛里的威慑力让对方知难而退：“没有。”语气中透出几分坚定。
　　笨蛋，怎么会说有呢……就算有……也说不出吧……
　　“……呵呵……”金发少年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传来，“你是我篮球部的人，就再也没有什么‘自己的事’了”唇角上扬，眼睛闪闪发亮。
　　电光火石之间，苏瑾贤觉得自己又一次被看透了，就像全身赤裸暴露在这个人的面前一样，那双道不出伤感的眸子，总是那么令自己着迷。
　　不，其实，从对上那双眸子的瞬间，就已经自己败下阵来的是自己，只是本能地逞强，不想被人发掘自己内心的深处的阴影……
　　那么一瞬间，苏瑾贤好像明白了什么。
　　“谁……谁让你去管这种事了？”贤像是咆哮的狮子，垂下来的手紧握着拳头，骨骼发出咯咯声。
　　“谁让你这样做了？！”一瞬间，贤冲上来抓住了湘叶的双肩，手背上青筋暴起，感受到手上的这幅肩膀是多么的瘦弱，这双肩膀，到底扛起了多少责任，想到这里反而把湘叶的肩膀抓得更紧了。
　　“谁让你这样作践自己？！你倒是说……说呀！”贤咆哮着，用力摇湘叶的双肩，双手因为激动而颤抖，长长的碎发遮住眉眼看不清他眼里的波涛。
　　湘叶并没有因为贤的这番举动而受到惊吓，反而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将左手温柔地覆在贤的黑发上，宠溺般的轻抚几下之后，手从头发慢慢滑落到脸颊，珍宝似的捧着贤的脸，嘴角绽放出一个天使般的笑容，那个笑容，就跟他们初次相遇时樱花树下那个美丽耀眼的笑容一样。
　　……因为是你呀……
　　终究还是说不出。

　　如若一切都开口说出，
　　爱的韵味很快就会忘记。

　　那么一瞬间湘叶的脑海里浮现出这句诗，他苦笑一下。
　　“或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吧。”玫瑰色的唇瓣贴近黑发下娇柔的耳朵，柔声低语道。

　　是否因为日子过得太安稳，所以才会忘记内心的伤痕。
　　……这家伙，他什么也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我可悲的过去！他不知道我是个多么肮脏的人。我想在这个人面前变成另一个人，我想继续欺骗他！所以拜托，不要再揭我的伤疤了！……
　　冬天夜里的空气伴着许多寒意让夜里惊醒的湘叶打了一个冷颤，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对面床贤那张安静的睡脸。英俊的脸庞沉浸在月晕的清辉里，轮廓发出浅浅的金黄色，他熟睡的样子还是和孩子一样，想到这里，湘叶轻轻一笑。
　　回想这几个月来从与他相遇，到像现在这样在同一个宿舍里，贤给自己悲哀的世界带来了许多光芒。湘叶盯着贤的脸专注地看，宿舍里安静得只有贤的呼吸声。湘叶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万丈光芒的世界中，而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这个耀眼世界里的发光体。
　　不想转身，湘叶拽了拽被子，就这样看着他的睡脸好了。迷迷糊糊地，湘叶睡着了，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拜托……让我继续欺骗他……

　　可能日子真的过得太安稳愉快了，每天的学习、训练，都让贤倍感充实，就好像，自己的伤口，也因为某个人的存在慢慢地开始愈合了。可是这个人，就像代替自己接受了伤口上的痛楚，每每看见那消瘦的身影，眼里都不禁流露出爱怜。
　　……仅仅是爱怜吗…？不，他想说出这句堵得他胸口发痛的话，可是动了动嘴唇，却又说不出口……
　　其实也就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我想和你分担压力。
　　相遇的樱，让他相信了天使的存在。也就是这个人，给自己灰暗的世界带来了天使的曙光，想要抛开一切，沉浸在这人的温柔里时，却有魔鬼在敲门。

　　不久后的一天黄昏，贤在校门口，再一次亲眼看着湘叶上了那台红色法拉利。
　　张张嘴巴，想挽留，却发现自己喉咙发哑说不出话，原来，我那么懦弱吗……冷笑一声，他在心里默默地喊道，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轻易消失在我的眼前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