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一支曲 幽兰露 ...
-
洛逸好不掩饰地打量着进来的女子。她大概一米七的个头,中等身材,长得还算清秀。头发在脑后高束起马尾,脸上没有丝毫脂粉的痕迹。女子的嘴唇很薄,微微地抿着,嘴角上扬。斜飞上翘的眼角配上狭长的剑眉,让她的清秀中还带了几分凌厉。再搭配上身上的暗色系长风衣、深蓝色牛仔裤和黑色运动鞋,显得低调却又有些阴郁。她的声音低沉,微微近于中性,音调舒缓,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孟澜虚弱的眼神里也有好奇的神色,正好和女子略一对视:“小姐你是?”
洛逸有些夸张地笑了出来:“你没搞错吧,还中邪?”
女子也不恼怒,只是微笑着把手主动伸到了洛逸面前:“洛队长?是袁小野的父母委托我来的,我叫沈云清。”
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稍稍减弱了些,但阴郁的气质仍在。洛逸一愣,然后象征性地与她握了握手,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沈云清倒是不避讳她面前的床上还有个衣衫不整的陌生男人,径自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然后坐到了一侧的沙发上,三言两语就道清了来路。
袁小野的母亲听说自己儿子的死讯时过于激动,昏厥过去了。她的心脏本来就不太好,袁小野的父亲便留在医院陪护妻子,把儿子的事情委托给了沈云清。洛逸还来不及详细问询,就接到了上司打来的电话。袁小野的父亲是本市知名的商人,与不少政要交好。上司关照说,让沈云清以顾问的名义参与调查,她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
洛逸冲着孟澜无奈地摆了摆手,两个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沈云清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但也没有介意的神色:“洛队长,带我去一趟凶案现场吧。至于孟顾问,你最好还是在这里修生养息,免得再招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虽然有些不忿她的态度,但为了孟澜的身体着想,洛逸也说:“你身体不舒服,还是休息吧。有事情我会通知你,你放心。”
两人很快从宾馆到了案发现场,出事的寝室门口还贴着封条,门也锁了起来。案子出后,六层不少学生都已经搬出去住了,毕竟谁也不想留在这个发生了恐怖案件的地方。幸存的刘彬做完笔录之后就向校方请假回家了。整个六层空空荡荡的,阴冷更甚,连风里都似乎带着腐烂潮湿的味道。白日当空,也压不住潜在的诡异气息。
开门的时候,洛逸无意间侧过头,看见了身旁沈云清眉头都要拧成一团的样子。于是他拉开了封条扭动了钥匙,却没有把门推开:“你要是害怕,就算了。好端端的女孩子,学人做什么私家侦探。”
洛逸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的,所以他的重案组里连个女人都没有。但在警局里,女警们都非常喜欢这个阳光又俊朗的邻家大哥。沈云清面容清秀,不开口的话还是蛮惹人怜惜的。洛逸总觉得,这种血腥恐怖的地方不适合女孩子,即便她是个私家侦探。所以沈云清的皱眉在洛逸眼里就成了“面有难色”,他有些心存不忍。
沈云清却轻轻笑了笑,语气里有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你想多了。还有,你最好把鼻子和嘴捂起来。”
洛逸还来不及问原因,沈云清就伸手推开了寝室的门。浓烈的味道喷薄欲出,夹杂着腐烂和血腥的气息,甚至还有尸体残留的味道。洛逸差点连眼泪都被熏出来,赶紧伸手把鼻子和嘴挡上。寝室里基本维持着原来的样子,染血的床铺、地上的血迹都没有变动,窗户也关着。刘彬的那张床铺有些空荡,大约是他走的时候搬走了不少东西。
沈云清站定在门口,缓缓地打量着寝室里的一切。她一动不动,暗地里运用神识慢慢查探,一点点扫过每个每寸地方。尽管没有看过照片,尸体的惨状也印入了她的脑海。整个寝室阴气不散,所以才格外的阴冷潮湿。沈云清猜想,那个孟顾问八成是在身体状况本来就不好的时候来了趟凶案现场,阴气入体,招了煞乃至于陷入梦魇不可自拔。同时,她也印证了委托人告诉她的信息。
袁小野的父亲说,梦到自己的儿子一脸痛苦,满身是血,然后被什么东西给撕扯、吞噬,最后消失不见。
死于非命的怨灵本来是无法自行投胎转世的,所以往往会留存在死地或尸体边徘徊不去。但袁小野的灵体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残存的一魄给父母报了信。沈云清接受委托之后就将缠绕着他父亲的一魄收入聚魂樽当中,希望将他丢失的魂魄找回来,能让袁小野完整地进入轮回。凶案的现场明显有某种凶灵的残留气息,袁小野的魂魄很有可能被凶灵吞噬了。
对于洛逸来说,这个案子有太多的不可思议之处,像是解不开的谜团。但对于沈云清来说,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委托。这三个男生必定是无意中招惹了什么极恶的凶灵,然后两个被吓死,一个被挖心,而且死后魂魄还被凶灵吞噬了。这样的凶灵得到活人的滋养,只会更加变本加厉。沈云清暗想,一定要尽快解决。心脏、兰花花瓣、怨灵、吞噬,光凭这些线索,还不足以找到凶灵的真相。而且案发已过去两天了,气息消散了不少,可以得到的信息不多。查探完毕,沈云清舒了口气,又轻轻摇了摇脑袋,眼前的血色渐渐化而淡去。
洛逸在沈云清身后,看着她一动不动,还以为她被吓呆了。正想伸手推她,却感觉到自己口袋里手机的振动。他不自觉地皱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迅速蔓延。
来电显示的是“曹志远”,自己的副队长。洛逸接起电话,不好的预感果然成了现实:城东的西莎小区又死了两个,都被人摘走了心脏。放下电话,洛逸正要开口,沈云清却转过身来把他的话头堵了回来:“叫上孟顾问去现场吧。不尽快,死的人只会更多。”
她眼中波澜不惊的神色让洛逸有点吃惊,她的话更让洛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不是说让他好好休息么?”
沈云清淡然道:“有我在,他不会有事。让他快点吧,拖得越久越麻烦。”
西莎小区离大学距离并不算近,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南。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区,跟城市其他的平民小区区别不大。死者是3单元二层的住户,死在房间里的床上,正好被窗户外面外墙维修的民工看见。警察破门而入以后才发现,两个卧室各有一名死者,都被人摘走了心脏。
房东接到通知之后,很快就愁眉苦脸地来了。这两个租客都是在读的研究生,两个人为了工作方便就没有住学校宿舍,而是在这里租了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已经住了有三个多月了。两人的具体情况房东并不了解,只是说这两个男生看起来都很规矩懂事,平时住得也干干净净的,和邻居相处的也不错。
朝阳一面的卧室里,男尸仰卧在床上,四肢打开成大字形。瞪大的眼睛几乎要爆裂出来,张开的大嘴扭曲到看不出他本来的面目。胸前的窟窿比赵毅胸前的还要大,尸体旁边还有拉扯时掉下来的零星血肉。除了床上有血迹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很干净,也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另一个卧室的情况也差不多。
洛逸本来想劝沈云清不要进到卧室,但想想又作罢了。这一次,沈云清的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她在两个卧室都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阵子,脸上沉思的表情愈发凝重。曹志远向两个人讲述了大体的情况之后还补充道,已经在学校和单位都做了初步的调查,两个人脾气都不错,学习认真,工作努力,不大可能结下这么大的仇怨。
洛逸吩咐曹志远:“既然五个死者的共同点是学校,那么就从学校方面着手,重点调查。”
沈云清在一旁只是沉默,忽然想到了什么,就拉住洛逸低声问:“孟澜呢,怎么还没到?从酒店到这里要不了多久吧。”
洛逸低头看了看表,也有点奇怪:“应该不超过二十分钟才对,这都快一个小时了。”
说罢洛逸掏出手机来,又给孟澜打了个电话。里面嘟嘟的声音格外的不近人情,不久便传来了冷漠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连着打了好几通电话,对方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沈云清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蓦地一边,转身迈步就朝外跑去。洛逸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也连忙跟着跑了出去。沈云清像一阵风似的,洛逸怎么都追不上她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不多时就跑到了离小区不远的湖边。湖边的环境不错,有一片不大的树林,平时供附近的居民们休闲散步。此时林间的小道一个人影都没有,沈云清跑进去就不见了踪影,洛逸没多想,一个健步就冲了进去。
没跑两步,洛逸就停了下来,因为树林给他的感觉实在太诡异了。明明刚才还是艳阳高照,树林里却阴阴沉沉的,似乎还有雾气弥漫。洛逸回过头去,发现来路已经模糊了,前后都是无边无际的树林和迷雾。不知哪来的阵阵风起,把树叶刮得沙沙地响。忽然从雾中冒出许多白绰绰的影子来,走出大雾时就渐渐有了颜色。洛逸仔细一看,人影都是断手缺脚的,步履也奇形怪状,而且残肢处还在哗哗地向外冒血。
洛逸想要转身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诡异而残破的身影靠近,仿佛是从地狱来的使者。草地已经被鲜血染红,失去了本来的颜色,树林里到处弥漫着血腥和腐烂的气味,还回荡着凄厉的哭喊声。这时有个身影由远而近,飘着慢慢地靠近了洛逸。女鬼一身白衣,长发遮脸,靠近之后忽然猛地甩开了面前的长发,苍白的脸上血泪滴滴答答,留下一道一道的红痕。女子离洛逸越来越近了,哭着哭着,眼珠子忽然猛地往外一翻,掉了下来,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还盯着洛逸看。
饶是洛逸胆大,看惯了残忍的凶案现场,碰到这场景也心里发毛。可是身上的束缚感越来越重,他感觉身体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的了,连一个手指都动不了。女鬼缓缓地张开嘴来,嘴里发出乌鲁乌鲁含混的声音。那张嘴里没有牙齿也没有舌头,只有血肉模糊的一片,含混的声音也渐渐凄厉尖刻起来:“你去死吧,去死吧!”树林的哭丧呼喊跟女鬼的喊声连成一片,几乎要震破洛逸的耳膜。女鬼离洛逸越来越近了,洛逸盯着那个白色身影,努力地想要移动自己的身体。
眼前女鬼的枯爪就要碰到自己的手臂了,却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了一阵悠扬的笛声,从远而近。女鬼面露惊恐之色,血肉模糊的嘴连忙合上,手也僵住不敢再动了。随着笛声阵阵飘来,雾气慢慢褪去,那些摇摇晃晃残肢断体也渐渐消失不见。阴沉的树林里渐渐有了阳光的味道,洛逸忽然感觉自己身上被束缚的感觉忽然消失了,对面凄厉的女鬼也不见了。
袅袅的笛声不知何时停止了,四周已经恢复了正常。沈云清的身影从消散的雾气中渐渐显露出来,带着令人安心的神色。孟澜被沈云清搀着,看起来身体还有些虚弱,站不太稳。洛逸顺着孟澜的眼神,低头看自己的脚边,正有一根藤蔓缠住了自己的左脚,藤蔓上开着一朵枯萎的万代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