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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小星说:“小娇,我今晚陪你在这里守夜吧。”
她心想,这孩子真不懂事。守,守能守出个什么结果呢?第二天开刀,手术结束后才正是用人的时候,端茶倒水侍候针水梳洗包括拉屎流尿,哪一桩哪一件是能离得了人的?她现在刚进星龙,断断不能请长假,手边又没有别的人好用。虽然陪护是一早就请好的,但是,哪有比自己人更能照顾得精心?正所谓顺得哥情失嫂意。她若是既不想失了这份工作,又想在顾莲生床头尽份孝心。丁小星若肯吱上个一句半句,比她在经理面前恳求仟百遍都强。
可是,听听丁小星说的是什么:陪你在这里守夜。甚至不是“小娇,我来守夜,你去休息。”
陪着。什么是陪着?无非是两个人抠着眼睛干熬。真正是好没意思的话。陈娇心灰了大半,却还不得不含笑说:“小星,谢谢你的好意。你如今事情正多,哪能让你也受累。没事的,你先回家吧,妈这里有我呢。”
丁小星从前玩笑时也不是没喊过顾莲生“妈妈。”可是如今事到临头,他立刻退一步说:“阿姨这里有你,那我就放心了。小娇,明天我一忙完公事就过来。假你那里请好了吗?要不要我帮你交假条?”
陈娇气得笑起来。
瞧瞧这公子哥的作派儿。
帮她交?她与他的事若是成了,象代交假条之类的就是小事一桩,传为风流美谈。但若是不成呢?光是一人一泡口水就能将她淹个灭顶永无翻身之日。
陈娇半个字都不想再说了。路灯照在她脸上,是一种惨淡的青白。
丁小星又是疲老又是无措,本能的知道自己做错了,却当真不晓得错在哪里。干巴巴的,他表白说:“小娇,我会为了我们俩的将来去努力的。”
天雷一般的台词。之前他们不曾有过缠绵的热恋,温柔的诉说,刻骨的情怀。就象是电梯发颠,按的是5,扑的一声却直升到天台顶。开门一看,有只水箱搁在此处,如同一只阴森的棺材。
开死人玩笑是不对的。但是陈娇疲倦欲死,甚至觉得人活到现在,真还不如死了好。死去的人,至少不用对着一个心理年龄小她七八岁的男孩,含情脉脉的不说爱,只为钓住他。
陈娇吃惊,是几时走到这一步的呢?
她站在暗夜里,看丁小星轻快的远去,愣了很久。风露中宵,与情爱无关,系在她脚下的是向左向右的人生关口。
当她走进病房,顾莲生眯着眼小声问:“他走了,你要守好啊。”
陈娇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连一个嗯都欠奉。
第二天早上五点,就有护士进来为顾莲生做术前准备。
抽血验尿,林林总总,难以尽述。
陈娇扑前扑后,真恨不能生出五只手六只脚。一大群医生轰轰隆隆的进来,一大群医生轰轰隆隆的又离开。
检查的时候,她听见他们在说:“下周季主任就要离开医院了。是一早就辞职,嗯,当然是出国啦,以季主任的声望能力,哪里不能拥有好生活?”
医生笑:“你们可真运气,这是季主任离开前做的最后一个手术。”
陈娇连连点头说:“是啊,是啊,运气真不错。”
手术室的人来了,把顾莲生整个连床单一齐抬到另一台车。陈娇追着车子跑,紧紧攥着顾莲生的手。
顾莲生的眼泪不由自主落下来,沁湿了枕头的一大片。
顾莲生说:“如果你不是那么莽撞,如果我能早一点知道事情,上来给你们排解。如果,娇儿,这不是钱的事,我只是担心你,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你再没有其它的亲人了。如果你连我都失去,你,”
陈娇听得心如刀绞,指甲秃秃的拼命在顾莲生掌窝里徒劳的扑抓着。
那是她的人生,她的感情。她无功无获的前半生。
轰的一声门响,她被拦在了外头。只能瞪眼瞅着手术室外的红灯。一筹莫展。
门外全是家属,有人拿着手机,有人嗑着瓜子,还有人面露戚色细放悲声,也有人兴致勃勃的四下打听,“哎,你家是什么病,你家是谁主刀?”
陈娇不想搭理任何人,她如同游魂一般走出去。
这台手术至少四五个小时。
真让她一直陷在这团混乱里,她真会发疯。
她于是一路快走,离开人潮如织的混乱,来到花园,痛快的吸气呼气深呼吸。
有推车卖早点的。
豆浆包子十分新鲜可口。
陈娇素来不吃葱,可如今她身边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由她任性的指使,跑出两三百米只是为了给她买个馒头。
此处甚至无处可坐。陈娇站在一棵树下,用手掐着包子的外皮小口小口的吃。一辆车由远及近驶来,不耐的对她按着喇叭。
是她挡了人的路,陈娇连忙陪礼让开。
车多涌堵,车速极慢。让她可以从容的对着每一辆车,和车里的每一个人行注目礼。
鲜红的轿跑,驾驶座上是一位可爱时髦的女郎。女郎的身边是一位英俊的男士。范秀,如同女王一般坐在后座,嘴里亲切的说:“媳妇,慢点,开慢点。”
徐家洛的新女朋友,曾经的暗恋者宋铃兰微笑应道:“好的呀,您不舒服吗?家洛,把水取出来。”
车子停住了,就在陈娇跟前。陈娇手上的包子啪的一声落地。
范秀啧啧叹道:“现在人真没公德,乱扔垃圾,素质真正低。媳妇,国外不会这样吧。”
“当然不会啦。”油门轰的一响。陈娇被扑得满脸是灰。
一只纸杯盛的豆浆早被她捏得粉碎,浆汁横流,淌了满手。
她嗜甜。所以流出的浆水格外粘手。
陈娇沉默的走回医院找到洗手间将自己关进去放声痛哭。
手机拼命在响。
隔两分钟就响一次。
响到第五次时,有声音惊惶失措的在外头喊:“哎呀,不得了啦,这里头有个自杀的。”
她目无表情的拉门出来,对着扑过来的保安护士和看热闹的人机械的说:“我妈妈癌症,我妈妈癌症。”
她不敢说自己是受了情伤。因为这世上最缺的就是能在正确的时机,把自己所拥有的力量,恰如其份表现出来的男人。
不多一寸,不迟一秒。
哪怕他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男人。
但是却能因为恰如其时,而获得女人们的爱。
陈娇脸色素白,走廊长到无穷如世界的尽头般辽遥而没有边际。
她深一脚浅一脚,发现手机里全是徐家洛的未接电话。
没有一只是来自于丁小星。
陈娇,再没有任何底气,可以任性的,颐指气使的,淡漠的假想自己从旧情人身边扬长而过,只留一个高贵冷艳的背影。
她倚着墙壁,低声哭起来。
陈娇认得宋铃兰,作为徐家洛曾经的未婚妻,她对所有于自己有威胁的女人都有一种奇异的洞察力。虽然她并不曾对徐家洛的手机三察四看。但是在那段时间,徐家洛的肢体面部甚至语气都微妙的告诉陈娇一个信息:他困惑于另一个女人的表达,困惑于另一种爱的方式。
徐家洛一种飘忽的,他自以为不会人所知犹疑表示出对于另一个女人的爱他并不反感。他之所以拒绝那段感情,是因为那违背了他做人的原则,有逆于他对感情的处理方式:干脆,利落,没有一段结束,就绝不会有另一段的开始。
曾几何时,陈娇也曾庆幸,徐家洛与她是在同一个方向。
她不曾想,有朝一日,她会成为被放弃的一方。
手起刀落,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新的主宰。
陈娇狠狠的用手背在自己脸上一刮。
冷静的听着手机里传来的音乐。
“家洛,你找我有事吗?”她问。
徐家洛默了一默,温和的说:“不好意思,可能是不小心按错键。”
是真的按错,尽管这个借口听上去很象是个笑话。
他们一行三人,此刻正坐在离医院不远处的一家高档咖啡馆里。因为范秀说她不舒服,因为宋铃兰体贴的说,哎呀,正好我要上洗手间。于是果断缩短行程,进了这家看上去还勉强过得去的咖啡馆。
侍应生全是欧人。金发碧眼,连菜单都是土豆切成弯丝的。
范秀唯一能看懂的是阿拉伯数字,每一项都是三位数。
范秀好一阵心惊肉跳,于是把怒气尽数发渫在徐家洛的手机上。
待徐家洛从洗手间过来,范秀拉着儿子用一种秘密的,痛快的表情把手机拿给儿子看。
因为宋铃兰不在,所以范秀完全没有忌讳的说:“你等下晓得该怎么做了吧?痛快,真痛快。比起她们母女给我所吃的苦头,我现在做的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家洛,我跟你说,这位宋小姐看上去人很不错。你们俩得成,一定得成。让这些人的下巴在地上摔个粉碎,眼珠子落一地,看日后还有谁敢小瞧你。”
徐家洛被他老娘搞的这一出整得又是悔恨又是怨愤,却又顾忌范秀此刻的身体,不好在外头摆事实讲道理。
但就在刚才,在洗手间的外头,宋铃兰已经跟徐家洛沟通过了。
洋派的女人,与陈娇的小儿女作风大不一样。
宋铃兰直接了当的说:“家洛,我很喜欢你。当年如是,现在亦如是。我愿意因为对你的感情包容你的家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对一些事没有属于自己的态度。有道是分手不出恶语,对自己曾经的女人落魄的处境待之以奚落或是仇视。真的不是一件有风度的事情。我相信这并不代表你本人的意愿,你也同样为这件事情的发生而感觉到遗憾。家洛,你会有合理的解决方式的,对不对?”
一番话入情在理,他不能不点头,也不能不保证。这只是一个意外,范秀可能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原因,所以在这件事情上采取了不太合适的处理方式。
没有下一次。徐家洛保证。
宋铃兰是个温和的姑娘,为了满足徐家洛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也就住嘴什么都不说。
末了,还体贴的示意徐家洛先走,先到范秀身边说上几句,省得一会相处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让所有人都感觉到尴尬的话。
没想到范秀不是用说,而是用做的。
既直接又痛快!
范秀切切的盯嘱道 :“儿子,你可不能够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