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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高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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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武器,只要握在手中便会豪气盖世、正义凛然,那非刀莫属;
有一种人,只要见过便会觉得一见如故、相见恨晚,那非刀客莫属。
一把举世的刀,一个冷傲的人,
短暂的交手过后,
这刀、这人以独特的方式存在,
并深深的烙在了独孤啸的心上。
独孤啸站在原地已经很久了,
久到黑衣随从的腿早已站的麻木不堪,
他的黑色绒布披风拉的很开,
开到夜的凉风能刺穿他的胸膛。
只是,他并不在乎,
反而将披风松了又松,
远远望去,
他似一尊石化的雕像,
从来没有移动过的雕像。
他的右手握着冷月,
快比流星的冷月弯刀,
脸却如此苍白,苍白如月。
他的刀不及傅红雪,
至少现在是不及的,
他没想到,
傅红雪会这么快,
人这么快,刀亦这么快!
独孤啸轻轻一叹,
为冷月叹息,也为逝去的光景叹息,
十年,那无情的十年
他虽出生王室,却只有母亲一个亲人,
他虽外表光鲜,却只有冷月一个朋友。
母亲渐渐苍老,他不再是青葱少年,
冷月渐渐冰冷,他不再是没落王子。
虽然只是棋差半招,
但独孤啸不会放弃,
他手上的冷月没放弃,他的心亦没放弃,
因为他并不看重武林,他是为了天下而来!
他低头看看手中的冷月,沉吟道:
“墨羽,我交代你的事是否办妥。”
“公子,请再融属下一些时间。”
黑衣随从双手握拳,面露愧色。
“多长时间?”
独孤啸的声音没有一丝愠意,却平静的可怕。
“三日,再有三日便可。”
墨羽连忙答道,神色坦若而自信。
“好,我便再等三日!”
独孤啸目光阴冷,斜睨了一眼墨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繁星满天,碧色沁人,
周婷就坐在窗前,一口接一口吞着果子,
星光下,她那张调皮的脸竟也变得柔情起来。
花妈妈斜倚在她的身边,
一身呛鼻的脂粉味,一脸撩人的风情相,
此时此刻,正嫌弃的看着这丫头的吃相。
望了又望,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情不自禁地训斥道:
“哎呦,你看看你那吃相,这么难看,以后可怎么嫁的出去?”
花妈妈大惊小怪的声音,好不夸张。
周婷白了她一眼,并未理会,
一瞬间,嘴张的更大,生生的将红果一口吞了,继而含混不清道:
“嫁不出去不更好,正应了你的意,帮你接几个客,也好红火了酔东阁的生意。”
“小姑奶奶,你行行好,在柳家堡你还敢说这话,你是想让柳公子收了酔东阁,断了老奴的活路是不是。”
听了周婷的话,花妈妈一脸的惊慌失措,忙堵了她的嘴。
“你怕什么,话又不是你说的,柳逸尘他要怪罪,找我好了!”
周婷说的义正言辞,大义凛然,好像一切就理所应当;
从醒来第一眼看到柳逸尘起,她便与他牢牢的牵在一起,
周婷不得不这么想,因为她走的每一步都少不了这个人!
“什么话如此神秘,非避着我不可?”
周婷循声而望,一个瘦削的身影已悄悄来到二人面前,
柳眉俏眸、红唇齿白,手指轻抚折扇,别有一番风骨,
这别有一番风骨之人正是铁扇公子——柳逸尘。
这样好看的男子世间是不多见的,
至少在周婷眼中,他和傅红雪一样好看,
那雪白的肌肤,成熟的性情,若是个女儿家,也定是绝品,
只可惜这容貌,偏偏是阴柔中带丝阳刚,成熟中带点矫情,
最后,竟单单落在了一个绝美的男子头上,怎教人安心!
何况周婷仰慕侠客、英雄,柳逸尘这人未免脂粉气太重,
思量到这儿,柳逸尘玄色衣袍上的牡丹花便映入了她的眼中,
那牡丹花艳丽妖娆,衬的柳逸尘的笑容更加魅惑,
她不禁打了个寒噤,又活活的往嘴里塞了个红果。
“你若想死,噎死这一方法实在是下下策。”
柳逸尘轻收折扇,冲着周婷的脸欣然一笑。
花妈妈很是识趣,朝柳逸尘打了个招呼便匆匆而去,
反倒是周婷浑身不自在,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只是一个劲的吃果子,十分不情愿与这男人搭话。
洞察了周婷的小心思,
柳逸尘笑意更浓了,
眉眼又笼上了一丝温柔,
嘲讽道:
“依我的经验,撑死的皮相倒还不及噎死的。”
周婷板了板脸,忿忿道:
“不是噎死便是撑死,你嘴里就不能来句中听的话!”
柳逸尘淡然一笑,从桌面倒杯茶,边品边缓缓道:
“良言不中听,中听非良言,你不知吗?”
与这等酸人对这等酸话,并非周婷擅长,
于是,这丫头便一时语塞了,
瞪着一双铃铛眼,恨恨的对着这男人似笑非笑的眸,
问这世间,能让尖嘴利牙的周婷对不上话的,恐怕唯有柳逸尘一人。
“我真是白痴,白痴到跟一个更白痴的人说天底下最白痴的话!”
周婷掉头便要走,却突然感到手心一热,
恍然间,她的手被柳逸尘死死的攥住了,
周婷心中一惊,便是一股脑的怒气冲天,
“你这。。。。”
“色狼”二字还未出口,她便迎上了柳逸尘多情而又好看的脸,
二人的距离经如此之近,
均匀的呼吸声似乎都听得清,
周婷愣愣的站着,
任凭这如华的月色侵蚀她的人,她的心!
今晚的月色颇好,
只可惜是轮玄月,
月有阴晴圆缺,
人亦有悲欢离合。
总是要有聚散离欢,
无论是有恩怨,还是没有恩怨。
傅红雪知道,
那片竹林,那座小楼,
是他人生之中,最美好的两段时光.
只因为两个女子的笑容,
他这个曾经只为憎恨而生,只为报仇而活的刀客,
这个曾经注定一生漂泊的刀客的生命,
居然会因为一介女子的笑容而变的美好了起来。
二十几年来,
红血落白雪,
白雪化红雪,
他却依然是他,
天下第一刀,
傅—红—雪。
再走一段路,
便到了孔雀山庄,
既然明确了去处,
傅红雪就一直向前走,
他的脚步缓而慢,
他的思绪杂而乱。
这么多日子,
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发生,
一个人接着一个人的遇见,
傅红雪就好似旋转的陀螺,
一时一刻都无法停歇下来。
或许,
自他踏入江湖的那一刻,
便注定了这一生的宿命。
思至此处,
傅红雪冷笑、长叹,
江湖,什么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恩怨纷争,明争暗斗,
刀光剑影,侠骨柔情,
这就是江湖,强者生存的地方。
傅红雪却觉得,
对他而言,江湖就是一张网,
你越想挣脱,它便收得越紧。
于是,
他只能向前走,
刀握得紧紧的,
眼放的亮亮的,
因为他知道,
纵使他无意于称霸武林,
却仍旧有太多人分享着他的旅程,
太多未曾蒙面之人,太多的敌人。
正如现在,
他的脚步突然就停了下来,
风一动,
杀气便玷污了这片风景。
傅红雪的刀虽还在鞘内,
但杀气亦已传出,很浓,
还有百米便是孔雀山庄,
但他的身边却黑影婆娑。
不经意间,黑影一闪,
一把银剑便飞了过来,
傅红雪的刀早已出鞘,
寒光一现,当着对方的剑锋切入,
瞬间将那柄银剑一分为二,人竟不知去向。
沉默了片刻,傅红雪心知一切还未结束,
那第一人的行踪暴露,不过是这又十人从天而降的序幕,
风,倾灌而下,四面八方,长驱直入。
风起风停,碧叶纷飞,
这十个敌人,不,应该是十名女子,
便从天外翩然而至,个个白衣长剑,
蒙了面,遮了颜,将傅红雪团团围住。
长刀在手,绝无半刻落得下风,
围攻者虽多,倒也得心应手,
任那十名女子杀气腾腾,众剑合阵,
却怎奈灭绝刀翻云覆雨,气势夺人?
众女齐心协力,也不过略抵住了傅红雪的刀,
而此刻的傅红雪,却只使出了七成内力而已,
因为他的刀从不杀女人,更何况是十个女人!
傅红雪清楚得很,只要局势一僵,
他的刀必会挑开此阵破绽,长驱直入!
交锋片刻,他心中泛起疑惑,
这招式虽是中原的武功,
但这阵法却并不出自中原!
傅红雪只是用刀背顶着十柄长剑的攻势,
他,一面看,一面记,一面拆招,
那十人,一面想,一面防,一面进攻。
不过,一切却并不奏效,
傅红雪的刀背又宽又厚,
似铜墙铁壁,堵了这十柄剑的去处。
“好个傅红雪,好个灭绝十字刀!”
那十名女子渐渐不敌之际,忽听不远处一人喝道,
话音刚落,面前十人,已沦为此人侧翼,快如闪电。
傅红雪收刀望去,一女子飘然而至,
那女子薄纱蒙面,白衣胜雪,
仪容、装束虽似年轻女子,但她声如洪钟,足显内力,
傅红雪知道,这点点痕迹,清楚地表明,这女子年纪已近中年。
女子虽遮了半面脸,目光却很是犀利,
她先看过傅红雪的刀,然后再看傅红雪的人,
看着看着,心中便思绪暗涌起来,
这男子是如此年青,又是如此优秀,
他的面庞冷毅而英俊,他的眼眸清冷而坚定。
通过这张脸,这双眼,她突然明白了,
明白了二十五年前那个清纯如水的易沧海为什么会死,
也许正因为她少了这丝清冷,这份坚定,
所以她死了,死在了那些虚情假意的男人手里。
匆匆的二十五年,决绝的二十五年,
她绝不容许同样的错误再次发生在她的身上,
所以她带来了恨雪,带来了凌霜,甚至是自己与整个沧海天山!
女子眺望着前方,声音也同样飘在前方。
“小子,你这刀使得出神入化,不愧是杨常风的儿子!”
“你是谁?”
“你是不认识我的,可我却认识你,话说,我和你爹也算是老相识呢!”
提起杨常风,傅红雪的眸子陡然亮了,握刀的手青筋突起。
女子看着他的神情,冷冷的笑了,处变不惊道:
“不过,二十几年前,你父亲的刀不是最快,也不是最好的。”
傅红雪眉梢泛起冷意,不语。
女子笑的更加意味深长,,说道:
“怎么,你不信我的话,还是不服我的话?”
傅红雪面上并无表情,依然不语。
女子扬了扬手,本立于两侧的十人忙速速退了下去。
“你既不愿复我,我亦不愿多问,只是今天,你不走运。”
傅红雪,刀尖托地,两肩微动,
他的目光在月光下冷傲不乏温润,冷冷道:
“被不相识之人跟踪岂能走运。”
“跟踪?你我不过是走同一条路罢了。”
话毕,女子表情突然古怪起来,斗气凝聚,
身形幻动间,早已飞扑而来,掌带旋风。
傅红雪还未来得及举刀,就嗅到了一股异香,
那是掌风带来的阵阵异香,妖媚而蛊惑,悠远而熟悉。
“这是,青黑血书的味道!”
傅红雪心神一恍,身上结结实实的挨了那女子一掌,
不觉连退三步,胸口更是气血翻腾,呼吸早已紊乱。
傅红雪大口喘着气,紧靠他的刀支撑于地,
这一掌的招式竟是摧心掌,向应天的摧心掌!
只是,她的内力比向应天更毒、更狠、更深厚!
她是谁,
是易沧海?
还是。。。。。
傅红雪刚想开口问,
却感到嘴中一股子咸腥味,
一口血,如离铉之箭般冲出,溅了一地,
傅红雪就这样倒了下去,带着疑惑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见傅红雪昏死过去,
那个剑被一分为二的黑影又闪了出来,
持着残剑,刚要上前,却被女子生生的叫住了。
“宫主,何不让我一剑解决了他?”
“解决掉他,我又怎么取大悲赋?”
“这。。。。”
“你要记住,做事不要冲动,傅红雪还有利用的价值,何况,他是杨常风的儿子,我又怎能让他这么痛快的死。”
黑影迟疑了一下,收回了剑,轻问道:
“那接下来,属下该怎么做?”
“把傅红雪受伤的消息通知该通知的人。”
女子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傅红雪,语调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
黑影不仅是个听话的奴才,
还是个脑筋灵活的奴才,
只凭一句话,便明白了女子的用意,
剑光一闪,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而那十人也随着黑影而消失不见,
唯剩那女子腾空一跃,脚尖轻点屋檐,
直往前轻飘去,向孔雀山庄的方向轻飘而去。
已近四更,夜即将逝去,
叶开和那女子还端坐在酒楼中。
小二将酒菜送来就下去了,
桌子上顿时多了几样佳肴。
望着满桌的珍馐美味,
叶开笑了,他知道,这定是老板特地吩咐的,
这厮不是看叶开的面子,而是卖孔雀山庄的心思,
想到这儿,他将酒倒进两只碗中,顿时,酒香四溢。
叶开想都没想,便把酒递了过去,说道:
“酒,要大口大口的喝才痛快;朋友,要一心一意的交才开心。”
女子一抬头,便迎上了叶开的眸,那双炯炯有神的眸,
眼前的男人唇边挂着一丝坏笑,虽不羁,却不乏可爱,
这丝坏笑竟好似夜里的一缕阳光,轻轻的暖了她的心。
于是,她想都没想,接过碗,一口喝了进去,
叶开看着女子潇洒的模样,心中好生痛快,便也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酒顺着他的嘴角,流到了他的脖颈里,一杯穿肠,身生暖意,却化不开满心的愁绪。
一壶浓酒,一壶烈酒,
就这样一碗接着一碗,
在彼此的觥筹交错间,
慢慢的消失,渐渐的见底。
半柱香的功夫,
最后一壶女儿红也已“香消玉殒”
女子放下碗,收起剑,扔了两粒散银,
接着默默的走了出去,并未理会叶开,
叶开看见,那剑鞘处刻着一个“霜”字。
女子侧身走过,飘来一股异香,
一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异香。
在这种烟酒缭绕的小酒楼中,
就算是夜来香恐也会被湮没,
可偏偏这酒楼中坐着叶开,
坐着位天生嗅觉灵敏的人,
这香味,这感觉,他闻过,便会一世难忘,
更何况还是从令他感兴趣的女子身上发出!
他只迟疑了片刻,便紧紧地跟了出去,
不只为那女子,还为那邪魅的香气,
那青黑血书上独有的香气。。。。。。。。
夜静静众生伴随,
人念念无君相伴。
孰念,孰知?
吾念,吾知。
寒翠楼中,青石台前,
明月心用古琴弹着这首《思君来》,
一遍遍,一回回,
婉约动人,百转千回,
诉不完的衷肠,道不尽的情意。
寻音而来的女子眉目如画,青衣磊然,悄然地坐在一边,
见有人,明月心按住了琴弦,忙站起了身,语带歉意道:
“我这琴声是否扰了姑娘休息。”
恨雪这才从曲中惊醒,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道:
“这等好琴声,怎会扰人?”
明月心会心一笑,纤纤十指轻滑过琴弦道:
“班门弄斧,姑娘见笑了。”
恨雪脸上蒙着一层白纱,
明月心看不出她是笑还是疑,
或许,这女子根本没有表情。
“姑娘找我有事?”
明月心试探的问道,
恨雪斜睨了她一眼,
并未回答。
明月心呵了口气,
敛起了微笑,
她心里晓得,
试探是非常巧妙地一招,
尤其用在女人和女人之间,
即便对方不理也不答,
但总会缓和些气氛。
“你的伤,你自己知道吗?”
恨雪一边问,一边单手摇着玉椅来到青台前,案上的青梅花开的正盛。
明月心心头一紧,脸上却仍是云淡风轻,笑而不语。
恨雪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顺手折下一朵花,深深地嗅了一下,淡淡道:
“明姑娘,你说,这朵青梅的生命是在我手中断送了吗?”
明月心轻笑道:
“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命,又何况一草一木,只是,你若不折它,它定能在这煦风之中多活些时日!”
听了这话,恨雪眉眼间也带了笑意,抬头看着明月心道:
“明姑娘说的极是,只是,恨雪却别有一番思绪。”
“明月心愿闻其详。”
明月心心中也生起了几分好奇。
恨雪仔细的端详青梅花,接着说:
“你看这花,天生就是让人欣赏的,我若是花,没人欣赏,就算活几千几万年,不也是寂寞?如若有人欣赏,纵然放弃生命,只为得到那一刻的美好,也是值得!”
“那恨雪姑娘愿为之绽放的欣赏者又会是哪一位呢?”
明月心笑着问道。
恨雪略有迟疑道:
“恨雪不像明姑娘,聪颖而美丽,再加上这一双残腿,又哪会有欣赏者。”
“能因一朵落花而愁思暗涌,我想恨雪姑娘也定是个善良温婉的女子。”
明月心听出了恨雪话中的清冷、话中的不甘,更听出了这话外的另一层含义。
“善良?”
听了此话,
恨雪先是一惊,
接着便是一阵笑,
一阵冷冷的狂笑。
“这世道,善良的人从不会有好下场,你认为沧海天山善良,还是青黑血书善良!难不成是你武林第一女诸葛善良?”
“恨雪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月心嘴上不惊不慌的应对着,
可她心中的预感却更为不妙,
难道设下的圈套竟被她识破?
“我的意思,明姑娘看的真真切切;反倒是明姑娘的意思,恨雪却是看不透了。”
恨雪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明月心,
明月心也同样的意味深长的笑了。
“你为我疗伤时,就应该猜出了,又为何说看不透。”
“猜出的是你的伤,可我看不透的却是你这个人!”
“你又何尝不是?恨雪姑娘,你那面纱是遮了你的脸,还是你的心。”
恨雪一时没了言语,明月心亦是,
两人只是定定的看着彼此,
笑的既不由衷,也不顺意。
对两个同样聪明的人来说,
没有谁比谁更聪明,
唯有谁比谁更谨慎!
所以在这一刻,
二人都选择了沉默。
这一刻的沉默,
虽比金贵,却也恼了人
碧含正是这被恼者之一,
她已守在门外好一阵子了,
她的心异常的烦躁、焦急,
烦躁焦急是因为一条人命,
一条被捏在她手中的人命。
“谁!”
恨雪觉出了门外有人,
遂用掌气推开了门,
碧含先是一惊,继而六神无主的跑了进来。
她是想和恨雪说些什么的,
可又顾忌着身边的明月心,
只好俯身在恨雪耳边低语。
碧含在说些什么,
明月心自是听不到,
可仅仅几句,
恨雪静好的眉眼陡然就拧成了一团,
如一根交错盘旋的麻绳,
况且,
一向懂规矩的碧含连“小姐”都没称呼,
便急着跑进了客房,连她这个外人都没有特别顾忌,
所以她推断,出事了,一定是大事!
果然不出明月心所料,
恨雪只是扫了她几眼,
便匆匆告退,招呼都没打一个,
碧含本来就不待见她,
见主子这般,更是“无礼”的理直气壮,
杏眼圆睁,轻轻的瞪了一眼明月心,也随恨雪而去,
只剩明月心立在原处,心中泛起阵阵疑惑,不解。
沉闷的夜终究要过去,
可在柳逸尘的心中,
他却宁愿这一夜永久,
永久的停留在这一刻。
不知是因这夜风温柔,
还是因这男子太多情,
这样平凡的夏夜竟也醉人起来。
沉醉了周围的风景,
也沉醉了周婷的心。
周婷竟被这男人拉的如此近,
近到他的眼睫毛有几根她都数的过来,
近到他那略带香气的呼吸她都闻得到。
不知不觉,周婷的脸就红了,
红的烫人,红的诱人。
一瞬间,她就紧紧闭上了双眼,
嘴里不停的默念着,不停的默念着,反反复复,
其实也就那么一句话——“我只喜欢傅红雪”
只是次数念得多了,倒读的好似咒语一般。
相对而立的柳逸尘措手不及,
没想到周婷竟留了这么一手,
只见她双眉紧锁,嘴巴乱动,样子甚是滑稽,
他心中早已是乐开了花儿,脸上却仍是风情万种,打趣道:
“你闭上眼做什么,是向本公子索吻吗?”
周婷一惊,立刻瞪大了双眼,吼道:
“本姑娘向你索吻,怎么可。。。。。。”
“能”字还未出口,
她便觉得腰上一紧,
她还来不及多想,
柳逸尘微热的唇已然盖在她的朱唇上,
周婷瞪大了双眼,
她在这男人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
还有自己那双瞪得像灯笼的双眼。
她没想到,
柳逸尘的唇是暖的,还带着丝丝香气,
柳逸尘的掌是宽的,还带着阵阵柔情。
只是,他没有闭上眼睛,
有些妖媚而又得意的看着周婷,
这一刻,周婷的大脑才由空白到清醒,
她被眼前的男人吓到了,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柳逸尘,
她想到了傅红雪,所以她要挣脱,
周婷的身体不停扭动着,捶打着柳逸尘的后背,腿也四处乱踢着,
柳逸尘这才松开了周婷,后退了好几步,得意的表情却只增未减。
周婷怒火中烧,却一时哑了,只道出个“你”字。
“你嘴里不是一直叨念着吻我吗?”
柳逸尘越发的得意,眉梢眼角尽带笑意,反问道。
周婷扬起拳头,欲捶死这个夺了她“初吻”的男子,
谁知,柳逸尘的目光竟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
他脚尖一点,一个旋身从周婷身边闪过,顺势将她拉入怀中,
左腕一翻,手中折扇“刷拉”一下舒展开来,挡在了二人面前。
停了几秒钟,柳逸尘才将扇面翻了过来,
定晴一看,周婷大惊,
一柄绑着布条的银镖牢牢的钉在铁扇上,
倘若不是柳逸尘手疾眼快,恐怕这飞镖的去处定是她的身上!
柳逸尘取下飞镖,轻展开布条,
“傅红雪有难”
五个大字赫然映入二人眼帘。
柳逸尘抬眼看了一眼周婷,
他知道,
单单“傅红雪”三字就扰了她的心,
更何况是此人“有难”?
只怕现在的周婷早已魂飞魄散!
“傅大哥,傅大哥。。。。。”
周婷一把夺过柳逸尘手中的布条,越攥越紧,满眼的焦急神伤。
没有一刻的迟疑,没有一刻的犹豫,周婷转身便要走,
她要去救人,去救那个她一直爱着却万万不能爱的人,
纵然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她也要去,任谁也不能阻挡!
只是这一刻,
她的手被另一只手死死的拉住,
驻足,回眸凝望,
柳逸尘黑色瞳眸像是无涯的海水,
浮了又沉,沉了又浮。
“柳逸尘,你放开我。”
周婷想挣开柳逸尘的手,然而柳逸尘却死死地抓住她,任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不放!”
柳逸尘回答的斩钉截铁,十分坚决。
“我要是不去救人,傅大哥死定了,你快放开我!”
周婷边吼边努力的甩开柳逸尘的手,声嘶力竭。
柳逸尘反手一拽,紧紧地扯住了她的手,安抚道:
“周婷,你冷静点,既然有人送信,那傅红雪定是他们的饵,凭你现在的五成功力,只怕你不仅救不回你的傅大哥,还要搭上这条命。”
“不行,我一定要去!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傅大哥受苦,我真的是做不到。”
“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我柳逸尘也做不到!”
柳逸尘的黑眸,越发的深不见底,冷酷的不敢让人多看一眼,
周婷也怔住了,心中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只问你一句,你放还是不放!”
周婷笃定而坚决,面不改色。
“现在的你已经毫无智商可言,我现在放了你就等于杀了你!”
柳逸尘知道,
一个女人若是笃定,
那将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这表示她早已经不管不顾、豁出了一切,
更何况周婷正是这样一个驴脾气的主儿。
可是,他怎么会松手,又怎么能松手,
这一握,是十年的等待,十年的执念,
如今握住了这双手,他便再也不舍得松开了。
周婷气急败坏,
一瞬间,她脑中闪过傅红雪那张苍白的脸,
她心里知道,
傅大哥的命对她和姐姐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可是柳逸尘的手就像钳子一样,怎么也挣不开。
于是,她用了最原始,同时也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一招,
那便是她辣手摧花浪迹江湖时常用的一个招式---咬,
狠狠地咬上你的对手一口。
这一招数实在是妙不可言,
既不会流血,又不会死人,
关键还能拖延对方,保证你有足够的时间溜之大吉!
所以,周婷便把头倏地埋了下去,
正要在柳逸尘的手臂上留下两排牙印,
突然听见咔嚓一声,她便觉得脖子一软,
浑身如稀泥一般摊进了柳逸尘的怀中,
不省人事。
幽幽残月,寥寥晨星,
这样沉闷的夜正悄然逝去。
只是,
这等沉沉之景,
孔雀山庄内依然毫无夜色
为何没有夜色,
因为有烛在燃。
一百二十盏灯,
楼下六十八盏,
楼上四十二盏。
还有十盏,
燃亮在“长亭阁”里,
长亭阁在哪里?
长亭阁就设在二楼西侧,
而这处座西朝南的小楼,
正是孔雀山庄庄主——南宫博的书房。
南宫博静静的坐在楼中,
品茗、嗅香,独自一人,
他那苍老而有些蜷曲的手指,
轻抚着青黑血书,来回婆娑。
那十盏燃烧的烛火,
跳跃着,摇曳着,
狂妄地吐着如蛇般的长芯,
吞噬着黑暗,那未知的黑暗,
黑暗,
总是未知的,
所以会给人带来许多的神秘
也正是因为不可知,心中便越是充满恐惧!
就如现在的南宫博,
虽然面色如水,无波无澜,
可内心却是忐忑不安,如履薄冰。
于是,他燃亮了十盏灯,
十盏可以点亮他心的长明灯。
他在等待,
等待一个人,
一个负了他也负了天下的女人。
当年,
他爱她,
义无反顾地爱她,
可她却对他和他的爱不屑一顾,
他原以为他会恨她,
可当这青黑血书再次出现时,
他又发现
当初浓浓的恨竟早已被岁月带走
只化作一片无尽的相思与牵挂!
南宫博就这样纠结着,
陷入了无尽的矛盾中,
以至身后站了一人都不知。
这人便是易沧海
她已经站了多时,
可在她眼中,
一时的静候与二十六的蹉跎岁月相比,
又算得了什么!
她只是静静的站着,
一脸冷傲的望着南宫博的背,
任习习夜风抚着她的素白衣袂。
这夜风果然带着凉意,
南宫博不禁身上打了个寒噤,
登楼之时应该带件披风才是。
想到这儿,
他便唤起了诸葛毅,
只可惜,
回应他的并非诸葛,
而是一个女人,
一个久违的女人。
“诸葛毅不在,这儿只剩你和我,南宫庄主。”
听得身后这平静的声音,
南宫博一惊,猛回头一看,
只见身后立着一白衣女子,
正目不转睛冷冷的看着自己。
“你是。。。。。。。”
这女人蒙着一袭白纱,
来的悄无声息、不留痕迹。
“怎么,多年未见,南宫庄主已不记得我了吗。”
女子的声音低沉而清冷,听不出悲喜。
忽见一女子立于身后,南宫博自是惊诧,
可待细看了两眼之后,竟变得有些紧张。
他倏地腾起了身子,
向前走近了几步,
步子有些踉跄,
这踉跄中竟带着一丝激动与喜悦。
“你是,你是沧海。”
易沧海微微低了低眉眼,轻笑道:
“匆匆一别,竟已近二十六年,南宫庄主还没忘了我。”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沧海。”
这掏心肺腑的一句话,
若在当年,
易沧海定是感动万分,收了手的。
可时过境迁,
亦物是人非,
现在,这话对易沧海而言,
不过是一口嚼过的甘蔗,平淡无味!
“忘不了?”
她略略扫了一眼南宫博的脸,冷笑道:
“只怕是所有人都不敢忘吧,每每想到那场大火,每每想到易沧海,你们又岂能睡得安稳!。”
“沧海,你还在怨当年的事吗?”
“当年的事,南宫庄主这句话说得好轻巧啊,难道我沧海天山一百四十条人命,在你南宫博眼中竟是这等的轻贱吗?”
南宫博与易沧海一问一答,
不像是两个故人交谈,
倒像陌生之人的对峙,
二十六年就是沟壑,
一道岁月横亘在二人之间的无情沟壑!
“你当年自立门户,就应料到这结果,我只是有些不甘,难道那人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何为重,何为不重,在你们男人的眼中,名利总是要比女人重的!”
“名利!想当年我南宫博是愿放弃一切与你走的,可你呢,你的眼中只有他!”
“哼,好虚假的男人,你既钟情于我,又为何与他人成亲?”
“若不是你负了我,我怎会与她成亲,她只是个可怜的女子,一辈子没得到真爱的可怜女子!”
她是谁,
她就是那个可怜的女子。
那可怜的女子又是谁,
自然是南宫翎的娘,
听到这儿,
一直躲在柱子后面的南宫翎心凉了,
为南宫博不耻,更为死去的娘亲不值。
从小到大,
父亲就是她的守护神,
她本来是要找父亲说话,
散了这一肚子闷气的。
可她回来的时机太巧,
她不禁见到了易沧海,
更听到了关于他俩的只言片语。
于是,
她凌乱了,
人一旦凌乱
也便手足无措起来。
这个时侯,
她突然有些想念叶开,
若叶开在,
他一定会告诉南宫翎怎么做,
因为叶大哥的心中只有她,只有翎儿!
夜冷如歌,
枝飞如魅。
易凌霜仰着脸看对面那人,
那个一脸吊儿郎当的怪人,
是的,
这定是个怪人。
从酒家出来,
这个怪人就一直一直跟着她。
她走七步,
他走三步,
她若绕小巷,
他定穿胡同。
几百米下来,
他就这么跟着,
不快不慢,不远不近,
就像块过了期的狗皮膏药,
药效虽过了,可粘性十足。
易凌霜终于爆发了,
猛地顿足,转身,
剑便抵在了叶开的喉上,
她仰着脸看对面这名怪人,
剑闪着夺目而诱人的寒光。
剑锋传来阵阵凉意,
叶开却丝毫未惊,
反而笑的更开心,
不觉举起了双手道:
“呦,在下眼拙,竟没看出你是女侠!”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易凌霜的剑握的很稳,话也问的很轻。
叶开依然一脸的嬉笑,答道:
“好奇。”
“好奇?”
易凌霜英眉微挑,一脸的狐疑。
“是的,就因为好奇。”
“看来阁下是不晓得好奇害死猫这句话,猫有九命,一死仍可八生,可惜你是人,只要我的剑稍稍一偏,你的命就没了。”
“所以呢?”
“所以,你最好有多远就走多远,免得我刀剑无眼。”
话毕,
易凌霜将剑归入剑鞘,
径直向前走去,
未再看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