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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花灯时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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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花灯时节
“小银,这有些点心,芙蓉酥、鹅儿卷、桃花饼……”莲原盯着烤漆食盘里那几个装着点心的小碟子,问道:“想要哪些?”
左手忍不住又去梳理那银色的毛皮,嗯,软软的摸上去很舒服,手感实在是不错,“要不就芙蓉酥吧,你看可好?”见他不答,只好径身从桌上拿起一块,递到嘴边喂着他吃。心中却暗自叹了一声,唉,为啥自己总是被这小家伙吃的死死的呢?难道自己上辈子是个猎户,今生来还债了不成?
那小狐仍旧懒洋洋地蜷在他怀里,灿金色的瞳眸半眯着,冰冷中透着一丝温情,仿佛下一刻便就要把人吸进去似的。这样的眼睛,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恐怕,这就是原因吧。
心中正自这么想着,就听见下人进来通报说,今夜的花灯会,苏洛和白萧都会和他一起过去。
白萧是苏洛的师父,一直都疯疯颠颠的没个正经样子,也从来都不拘泥于那些世俗礼教的框框条条,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不在意不认真。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苏洛偏偏陷了进去。
情之一字,贪嗔痴怨,又哪有什么缘由呢?喜欢,便就是喜欢了。
自己,不也是执着于一场梦幻,十年未醒么。真是自作孽。
城里的花灯会,向来都是十分热闹的。街上的人要比白天多得多,个个都喜笑颜开的,被红彤彤的花灯一照,脸上更添了喜气。树梢上屋檐下挂满了花灯,各式各样的都有,街口又设了灯谜,猜对了就送上一份小礼,和和乐乐的,不过就图个万民齐乐,国泰民安。
一行人随着人群漫无目的地走着,白萧缠着苏洛买街边的冰糖葫芦吃,神情活脱脱就像个贪吃的小孩子,苏洛起初不依,但后来实在拗他不过,只好给他买上一串解馋。方才心满意足地长舔上一口,转头就看见莲原一手摇着竹扇一手抱着那小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白萧真人,味道可好?嗯?”
白萧虽从不讲究什么礼教,但被一个小辈看到自己如此这般的小儿行径,不免还是有些讪讪的,只好面色一沉收敛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假意诉斥道:“有什么好笑的!”
又看向莲原怀中那只通体银白的小狐,恶狠狠地说道:“还有你!你也不许笑!听到了没!”那小狐无视他的凶猛的目光,灿金色的眼眸向上一挑,示威般地向着莲原怀里蹭了蹭。
白萧气绝。心中却也不免暗自中苦,想他好歹也是个上神,此番幼稚小儿的行径被他俩瞧了去,回去还指不定被取笑个几百年?当初和墨啸擎威他们一道,也没少送白布头和莲子羹过去。照澜渊那以怨抱怨的性子,只怕哪天,自己宫中就会凭空多出几万串冰糖葫芦来。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呐。视死如归地,皱着眉头吃完了那串冰糖葫芦,这个发现,苏洛停在一个绿衣红袄的大婶摊前,拿着一个翡翠玉镯打量着。
那大婶正苦于拉不到生意,见莲原他们走来摊前,又与眼前的姑娘像是一道的,心中明了道:“哎哟,我就说姑娘怎会这般犹豫不决,原来是在等心上人啊,公子你看,这镯子的成色,那绝对是上上之品啊!买回去送给姑娘总也不会亏的,将来成新时,可不就是嫁妆了?”
白萧笑嘻嘻地正准备拿出钱袋来会银子,却见那大婶又拿起一支凤钗递向莲原说道:“公子若是不喜欢这玉镯,瞧瞧这凤钗可好?宫里头娘娘头上戴的新式样,多贵气呀!”
拿着钱袋的手一僵,却又不好再放回去,只得取出一锭银子来,心中不是滋味地说道:“嘁,瞧着就俗气,还是这玉镯好!”当针那锭银子甩到摊上,硬是拉起苏洛就走。
莲原见那大婶诧异,竹扇一摇笑都会说道:“这位大婶,今儿个你可是认错人喽!我是她弟弟,刚刚付钱的那位,呵呵,可才是正主不是?嗯?”
正欲跟上去,忽然脑中白光一闪,像是有什么东西不留痕迹地一恍而过,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来,问道:“你这儿,可有发簪”。
那大婶惦量着那锭银子,又见他一身锦衣华服估摸着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忙乐道:“有的有的!这儿都是呢,公子想要哪种?”
想要哪种?是想要哪种呢?脑中隐隐浮现出一段影像来,同样的小摊,同样的绿衣红袄大婶,同样的,仪态翩翩的浊世侄公子。只是,却又是买来送给谁呢?
——我家娘子朴素,不好这些。我倒也想买一朵给她,只怕她不高兴,再不让我近她的身。
——还有这样的娘子,辛苦了公子你。那你来看看这一枝骨簪,够素了吧?公子哥儿也能戴,你家娘子要不喜欢,您就自己留着用。
——好。难为大婶你如此费心,我先代我家娘子谢过了。
迟疑片刻后便就问道:“可,可有骨簪?”
“骨簪?如今怎还会有人戴骨簪呢?你看看这支金的,这支玉的,还有这,哎,哎,公子别走啊!”
已经,没有人会戴了么?
眼前人群来往如梭,早已没了苏洛和白萧的身影,莲原长吁一声,对头怀中的小家伙说道:“小银,看来你我只能相依为命了!也罢,就莫去打扰他们了!”
一人一狐行到一座拱桥边,桥下一条清水河,微波荡漾,河面上开遍小莲花。均是岸边人们放下的花灯,莲花般的模样,花心是一小截蜡烛,火光在风中不定摇曳,花灯亦是颤颤地带着人们的各种许愿随着水流飘向远方。也有人借着这花灯表达心意,这边在花灯里写下心上人的名讳,那边就有好事者拿着竹竿来勾,勾到了便大声念出来,两边皆是一阵喧哗笑闹声,只有两个当事者羞煞了脸,隔着河偷偷地两两相望,才刚对上眼,又急急躲开,欲说还休。
“公子可要一盏?看上谁家姑娘就写上,保不齐人家也在这边,偏巧就成了段金玉良缘人间佳话。”卖花灯的桥边小贩对着他这样说道。
莲原徐徐地摇着竹扇说道,“既然如此,那为何我放了这么多年的花灯,看上的那人却始终未曾来见我一见?嗯?”
“这……,”小贩一时语结,随后说道,“那兴许今年就见着了也说不定,缘分这种东西可难说着呢,公子你说是不是?”
“好那便给我一盏。”缘分么,也顺得有缘有份才行呐。
莲原接过花灯,又思及抱着小狐无法执笔,而这小家伙又不喜他人触碰,只得将其从怀中放下,置于桥边,随后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道:“小银,在此等我一会儿。”
把花灯放在小贩摊旁的案几上,墨是早已研好了的,执笔蘸了些许,意欲下笔却同往年一样,实在不知该写上什么才好。目光无意识地瞥见那把竹扇上的提词,心中一动,想着,便就写这词吧,只须,将字写小些就成。
于是立刻行笔,在灯壁上写下那首已口吟心诵千万遍的提词: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
盼千金游子何之。
症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写罢放下笔,将墨再次研上,就拿起案几上备好的烛火,径自点上了花灯中央的灯芯,灯便亮了。明亮的火光透过薄薄的灯壁射出来,一朵莲花在掌心上开得娇艳。俯身把灯放在水面上,看着灯壁上的提词慢慢地离自己越来越远,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次,我终是没有空白。”
转身打算上桥,这才发现,桥边空荡荡的,早已没了先前的那抺银白,急忙扯住小贩的袖子问道:“刚才桥边的小狐呢?”
小贩不解地说道:“小狐?没看见有什么小狐啊!先前在桥边的,只有一位的白衣公子!”
一阵寒意流窜全身,心跳在瞬间停滞,然后迅速“呯,呯”跳起来。扇子紧紧地攥在手中,掌心勒得发疼,松一小贩,慌乱地四处打听,却始终寻不到半点踪迹。中途碰到苏洛和白萧,简单交代几句后,仍就继续发了疯般地寻找。直到夜色渐浓,两岸人影散去,夜幕中再无一人时,才再度回到桥边,望着空荡荡的地方,沉默不言。
难道边你也要离开我了么?明明说好了的。
骗子!都是骗子!全都是骗子!
用力地将手中那把珍藏多年的竹扇掷出去,一声清脆的落地响声从不远处响起。席地而坐,将头埋向膝间埋下少许,却又禁不住抬起头来,凝视着那把被他丢弃的竹扇。
视线中突兀的出现了一只骨骼分明的手将那竹扇拾起,随即一个身着白衣的银发男子就这般撞进他的眼里心里。白衣赛雪,衣袂飘飘,仿佛遗世独立的仙者。五官俊挺,面容白皙,垂过腰的银发被一支乌骨簪稍稍绾起,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左手摇开竹扇,右手的掌心上,赫然立着一盏花灯,灯壁上,是一首提词。
那人微眯起灿金色的瞳眸,薄唇轻抿,用着三人温和七分清冷的声音对他说道,“在下篱清。不知这盏花灯,可是公子的?”
————保不齐人家也在这边,偏巧就成了段金玉良缘人间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