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许汉强

30、第 30 章

　　一天中午，稽一立午睡正香呢，电话忽然响了。想到现在整个学院都在排斥自己，季黎黎又在忙着学习，这个电话肯定就是“透明人”打来的了。
　　“喂，你好，好久不见！”稽一立现在已众叛亲离，遇到一个还记得自己，给自己打电话的人，倍感亲切，是以说起话来也很是亲切。
　　“小立，快回来吧，爸病了！”却是稽一立姐姐的声音。
　　“啊，什么病，严重吗？”稽一立听姐姐的语气有些不对头，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急忙问道。却听到，姐姐在电话那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到底什么病啊，你说哇，你别哭啊？”稽一立急得满头大汗，睡意全无。
　　“估计……估计是……”姐姐没有再说下去，但稽一立心里已有了数。当初，那个“透明人”一再要求他回家时，他便已察觉出有些不对，不过还是自欺欺人的没太在意。现在听到姐姐的嚎啕大哭和她说话时吞吞吐吐的样子，稽一立已猜的八九不离十。“估计……估计……”这之后肯定是一个可怜的时间数字与时间单位了。终于，姐姐忍住哭声，说了出来。
　　“爸不让我们告诉你，可是医生说……他说，也就还有个……还有几个星期……那样了……看爸爸现在这样，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挺到你……你回来那天……”姐姐又一次开始嚎啕起来！
　　“什……什么病？”稽一立明知道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似乎他没听到什么病症之前，父亲就还有救，一切都还来得及。
　　“白……白血……”
　　“哦，我知道了，我马上回。”这几句话，稽一立说得出奇的平静。也许没有之前这些事情的磨练，稽一立现在早已晕了过去。“挂了吧。”说着，稽一立挂掉了电话。
　　挂完电话之后，稽一立倒在床上，静静地躺在那儿，眼泪开始肆意流淌。稽一立再也不能站起来了。之前，即使黄湘灵已心有所属，即使李胜清已魂飞魄散，即使整个学校的学生都与自己形同陌路，可稽一立还有活下去的勇气与动力，那便是家，一个人最忠诚，最可靠的后盾。而现在，稽一立的整个世界，塌陷了！
　　稽一立已经没有力气踏上回家的列车了，他把自己仅存的力气都花在了人生最后的路途上——自杀。
　　稽一立从衣服柜子里翻出了一瓶安眠药来——这还是当初他打算考研却觉得寝室吵闹打扰到自己休息时才买的。买回来后，吃了几次，觉得没效果，便扔到那里不管它了。不成想，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太阳落下后，稽一立一个人悄悄地——其实他也不用悄悄地，现在大家都对他视而不见，谁又会在意他呢！稽一立又一次来到了楼顶。想想几天前与李胜清在这里的对话，恍如隔日。他当时还在想，李胜清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从这里一跃而下呢！还有人们常说的那句“既然连死都不怕了，还怕活着吗？”当时，自杀这个词对他来说，似乎遥不可及，可没想到，几日之后，他自己竟也会步李胜清的后尘。
　　其实，那些自杀的人，并不是“害怕活着”，而是活得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而已。等到哪天你也累了，累到连跳楼割腕这些事都能当作是休息的时候，你便会了解这些人的苦衷的。
　　稽一立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透明人”。自从听信了他的话，回了一趟家之后，自己便开始倒霉运。回来学校之后，一件好事也没有遇到，自己身边的朋友却接二连三地出事。一定要把他给揪出来，好好问个明白。稽一立在楼顶四处张望，想大声喊叫，把他给引出来，却又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打乱自己自杀的计划。稽一立摊开手来看时，发现自己刚刚求死心切，竟只带了一瓶安眠药上来，忘了拿手机，而没有手机，“透明人”是联系不到自己的。
　　稽一立拿着手机跑上楼顶后，发现手机上竟有好几条未接来电，或许是家里打来的吧。稽一立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握着药瓶，小声喊道：“打啊，打啊，打给我！”手机却毫无反应。
　　稽一立想着自己遭受的种种不幸，把这些怒火都发到了“透明人”身上，可“透明人”在这个时候却偏偏不理他了，气得他怒火冲天。愤怒使稽一立失去了理智，他放下药瓶，咬破食指，用自己的鲜血在楼顶上写下“call me ，call me” ！才写下几笔，手指就被楼顶粗糙的表面给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血流得更多了，字迹也更加清晰了。稽一立又咬破了自己的中指与无名指，三根手指一起，写下了一个大大的“call me” ！最后一笔写完，第一笔的血迹因血量过多，还没有完全干透。稽一立见“透明人”还没有理睬他，又把拇指和小拇指朝口中放去。正在这时，他另一只手里的手机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光来——在夜幕中，宛如一颗流星！
　　稽一立拿近一看，果然，屏幕上显示“未知号码”，是“透明人”打来的。稽一立按下接听键。
　　“你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心灵上的痛苦，能靠□□上的痛来转移吗？就算你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对你现在的情况也没有一点帮助。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就该学会坚强，学会忍受，学会担当！”
　　“你早就知道我父亲的病是不是，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你故意来气我，故意叫我不好受是不是？”稽一立歇斯底里！
　　“我的确知道，可是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才劝你回家去的。没想到，你回家后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帮不上什么忙，可是我还得说‘对不起’！”
　　“哈哈哈哈哈！”稽一立仰天大笑，笑过之后，流着泪说道：“你不是说你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吗，现在来和我比比，看看到底谁更痛？来呀，跟我比啊！”稽一立朝着周围的空气喊道。
　　“哈哈，哈哈！”对方也是冷笑了几声，说道：“我宁愿遭受十倍于你现在痛苦的痛苦，也不愿过我现在的这种生活。真的，你没做过我，你体会不到！”
　　“我体会不到？你体会过你苦苦暗恋了三年的女生，却被别人牵了手的痛苦吗，你体会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朋友跳下楼去，可你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吗，你体会过被全天下的人都误解，都排斥的痛苦吗，你体会过还没等你报效父母，亲人就离你而去的痛苦吗！”稽一立说完，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哈哈，那你知道吗，当你可以与你心爱的人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一起，你可以听她说话，听她唱歌，可以看她哭，看她笑，可以亲吻她的眼睛，她的眉毛，可她却根本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存在的痛苦吗！当你看到车祸中的伤员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可是你偏偏拉不住他，帮不上忙，当你看到一个小孩子被来往的车辆来来回回碾过好几次，你就站在她的身旁，却阻挡不了一辆汽车，唤不醒一个路人，你拨打了120，可对方就是听不到你的声音的痛苦吗！你每天都可以看到很多人，听到很多人，接触到很多人，可是这些人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他们看不到你，听不到你，也感觉不到你的痛苦吗！你活了这么久，几乎穷尽了全天下的所有知识，可是偏偏连自己的父母是谁这个最简单的问题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什么孝顺敬养的问题了，你能感受到这些痛苦吗！你还跟我比，没有人比我更痛苦，没有人！”对方被稽一立触怒了，如同野兽般怒吼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尝尝你说的痛苦，到底有多苦！”
　　“你愿意变成我这样？”对方显得不可思议。
　　稽一立指了一下旁边的安眠药，说道：“死我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哼，这可比死还要难受，还要痛苦上百倍，上千万倍！”
　　“如果我的父亲就这么走了，我真的没有勇气活下去了。我的整个世界已经坍塌了！”
　　“没事的，只要能有合适的骨髓，你父亲的病还是有救的。”
　　“就算有合适的骨髓，那医药费呢，我们家庭肯定承担不起的！”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对方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不是还有我呢吗？”
　　“你是说，你能帮我们弄到钱？”稽一立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许光彩。
　　“呵呵，我知道这么做很不道德，但是为了救人，我就缺德一回吧！”
　　“可是，那些东西，那些钱你能拿得到吗？你不是说，你是透明的，你的手碰到钱时，就会像是空气一样，变成透明的，从那些钱中穿过去吗？”
　　“看情况了，有时候会有些变化的，即使有人在场，我也有可能拿得到一些东西的。我刚刚还帮一个人完成了她的作业呢！”稽一立听对方的语气，竟有一些窃喜，显然，他并不是在撒谎了。
　　“刚刚？就刚才吗？”
　　“哈哈，我所说的‘刚刚’，对于你们来说，可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吧。”
　　“哦，对，你可以不睡觉的，想起来了。”
　　“嗯，所以，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回家去，看看你的骨髓能不能移植到你父亲身体里去。如果能成的话，钱的问题，我来解决；如果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坚强些，挺过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