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太后朱氏 ...
-
当一个人以为自己死了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活着，这真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冬青坐在我身边，两只眼睛像核桃一样肿。阿早来看我，他用手摸着我的头发，哽咽了许久，最后只说，“摩格逃回去了，可你砍下了他一只手。”
我想了想，说，“无妨，本就是捡到的。剩下一半仇，你来报。”
赫赫没有撤兵，他们只是后退了些许。凛冬将至，若他们此番回去，定无法交代。毕竟摩格只是个王子。如今，是他们走投无路了。
阿早来的时候只带了三百余人马，倒是当日赫赫退防之后，援军的将领路将军就赶到了了。原来他们离这里只有这么近。
路将军接替了父亲成为雁鸣关的守将。许是对我有所愧疚，知我醒后他便径直来找我，说要重扩英烈堂。这本是好事，我自要感恩戴德。阿早说他要拆分了英烈堂，堂中三千三百九十二个名字，个个都是慕容氏的罪证。
那一日夜袭，战况虽惨烈，但救治及时，最后总共活下来了一百零八人。我暗自心想，可以去拍水浒传了。一百零八人当中，只有十四人手脚健全，多是女子，冲锋时被护在后面，又实在不能打，碰一下便再也起不来，反而受伤较轻。武先生也活着，这是最让我高兴的事了，只是他另一条腿也废了。武先生乐观，对我说，“原本我打算出了雁鸣关便再也不做轮车了，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坐了。”
父亲已经下葬了，就葬在栾山上。我令人寻了摩格的断手，风干烘焙之后，放在了英烈堂中，让将士们啖其肉，噬其骨。
十月十五，我离开雁鸣关。走之前，我对路将军说：
“雁鸣关此处，历来有个传统。此处往生的人，无论敌我，皆要埋到栾河沿岸，希望栾河的水能够带走生前的杀孽。”我看着路将军一脸为难，“将军此时忙着布防，人手定然紧张，不如就将关内的遗体运到栾河边，也算是让人干干净净的离开了。”
路将军并不以为然，却碍着面子答应了。反正放哪里都是放。
苍天垂怜，若能听见我的祈求，便快快的下一场雨吧。
-------------------------------------------------------------------------------
我离开雁鸣关，径直来到了京中，与嫂嫂一起。嫂嫂见我闷闷不乐，常带着霍扬来看我。霍扬顽皮，总是闹得鸡飞狗跳。
我自来京之后，便一直低烧不断。冬青试了各种法子，也不见效。我总在心里闷闷的想，可别又把这个阿晚烧没了才好。
十一月中旬，阿早回来了，想来叛乱已然平定。随着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道旨意，宣我入宫陪伴太后。阿早看着我，满脸都是为难。我知道，他是在为我打抱不平。
父亲的心思我很理解。他的算计我也清楚。但是我崇拜他，他是我在这世界上抓到的第一根救命稻草，我心甘情愿。许多事情我不愿去想，如今却不得不想了。
据父亲所说，太后与他应当是姑表兄妹，勉强算得外戚，却总是郁郁不得志，在雁鸣关一守就是二十年。我总觉得，当日调兵之事，父亲是犹豫再三的，想来父亲心中定是不平，甚至是起过反意的。父亲当日为夺雁鸣关，假意将我许与他人，后来很是风发了一阵。只是几年之后，朱家式微，慕容将军便来了。如今，慕容氏也倒了，将军甄珩风骚独领。人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今上登基只十五年，加上原先摄政王一脉，将领却已换了四茬了。
近日里京中最盛的流言，便是四位功臣家中的女子要入宫了。听闻慕容氏也有女子入宫，似乎甄珩的大妹妹也在宫中。这个皇帝，莫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将军，便要娶哪家的妹妹吧。
只是不知皇上对笨阿早是如何看的。
十二月十二下午，五顶小轿从侧门进了紫奥城。四顶小轿载着福瑞祺祥去了宓秀宫，剩下一顶径直去了颐宁宫。
我曾听冬青讲过京中旧闻，自然的脑补出了孝庄太后的形象。虽然如今病弱，但我想着总该是貌美端方，不怒自威的，见了却发现，太后只是个朴素的妇人。这颐宁宫也是一样，只地上铺些锦缎，怕是冬日里防冻，余下的与京中普通人家并无不同，甚至更显得陈旧些。
我俯下身去，迎着太后的眼神，规整的行了个大礼，“臣女霍青梅参见太后，恭请太后圣安。”
四下里极为安静，我伏在地上，太后端坐在正前方。
过了许久，我才听见她说，“起来吧，好孩子，来给哀家看看。”
我直起身来，走到她身旁，原想跪坐下去，但是看太后的意思，似乎是要我坐在她身旁。看来太后确实是把我当做晚辈的。
“想来你父亲已与你说起过，你当唤哀家一声姑姑。”太后幽幽的说道，“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你可愿在这颐宁宫中与我作伴？”
“臣女惶恐。得太后垂怜，是臣女的福气。”
太后点点头，又问了我的哥哥，和我在京中的生活，我捡了日常的事情和一些有意思的风土人情说与她听。日头渐落，她便让竹语姑姑领着我去了偏殿。
走之前，她问我，“你父亲曾来托我照拂于你，你是怎么想的？”
我站起身来，又行了一个礼，“父亲对青梅甚好。臣女想为父亲守孝。”
“好孩子。”太后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你与你父亲都不容易。”说完这话，便示意我离开了。
若我此时面圣，福瑞祺祥在前，四人皆是功臣之女，我必不显。不如先在太后这里留个纯良的印象。
况且，我为父守孝的心思，是真的。
-------------------------------------------------------------------------------
竹语姑姑将我带到偏殿。看得出来这里是重新布置过的，屋里颜色随时素雅，但比正殿还是明亮些。
竹语姑姑对我说，“姑娘愿为父亲守孝，这心思是好的。只是在宫中，需得避讳。若只平日里穿的淡些，日日茹素，是可以的，旁的怕是不行。后殿里有个小佛堂，太后吩咐，若是姑娘心里难受，去佛堂抄经也可。”
我谢过了竹语，拿出自己绣的荷包送给了她。我一介孤女，手头拮据是有的，但是心意总要带到。我看着屋中陈设，多是素灰的颜色。太后吩咐？我怎么没看见太后什么时候做了吩咐。想来，不论我刚才说什么做什么，太后怕都是要拘我在后堂抄经的，我说守孝，只是正中了她心头之好。
冬青并未与我一同入宫，现下与我一起的是原本打扫的小宫女百舸，偏殿之中一共就只有两人。
颐宁宫的生活很闲适，除了偶尔太后寻我说话，我一般都在后堂抄经。除了初一十五帝后例行请安，很少有人会来这里。但闲适的日子没过几日，我又病了。
这一次，我是心病。
百舸是个活泼的小姑娘，被分来这颐宁宫，实在是压抑了她的天性。许是终于寻到人说话了，她像是要把这么多年错过的话一次说完，与我日日夜夜说个不停，左右都是些宫内八卦，我大都笑过了，只捡一些重要的来听。
先皇后，皇后，端妃，华妃，敬妃，还有最受宠的莞贵嫔。
甄嬛，甄嬛，甄嬛。
我忽然觉得我二十多年的人生就他妈是一场笑话。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太后朱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