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霍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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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赫从未曾在这个时候来过。
每年秋天，便是牧羊马匹养膘之时，这个时候的牲畜，定是要多吃少动，才能贮存足够的能量，这个时候的牧民，也应当正在草原上收割干草，若是不做好充足的准备，入冬的第一场雪一下，整个草原大漠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一块下脚的地方，若是冬季长些，就会有牲口扛不住，来年进犯的流寇就会多些。
如今已是九月，虽然天还未凉，但至少秋意渐浓，赫赫却来了。
我在雁鸣关关口的城墙上找到了我的父亲，就像我昨日、前日、上前日一样。我的父亲正蹲在地上玩蚂蚁，就像他昨日、前日、上前日一样。
我走上前去，陪着他一起蹲下。
“是我的错。” 他看了看我，“我原以为汝南王也好，慕容氏也好，今上也好，他们抢的是河山，保的也是河山。却从未想他们使出了这等不管不顾的下流手段。赫赫时机抓得很好，如今他们连牛羊都不要了，一定所图甚大。”
“不见得是慕容将军，说不定是汝南王一意孤行。”我知道他在难过，平日在大营中，父亲与慕容将军关系甚密。
他摇了摇头，“慕容氏手持重兵，汝南王投鼠忌器。若是慕容氏不曾点头，无论如何是不会有今日之犯。”
“我高估了他，也低估了他。”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当年我曾问你，草原对敌骑兵，你当如何自处。现在我再问你一遍。”
这个问题，我曾无数次的想过，在一个个黑夜里，我无数次的幻想，当年我应该说出怎样的答案，会不会让他另眼相看。扎马掌、砍马腿、挖沟壑，这些想法一个一个被我挖出来，又一个一个的被我否定，一直到最后，只剩下唯一的一种方法：
骑兵迅捷，于平原作战更是如虎添翼，欲胜之，须破坏这种优势。此前我总在谋算着将骑兵拉下马，可这样只能心惊胆战的算计每一场战役，于大局无益，更不是长久之策。
“唯有骑兵，可对骑兵”[1]
我不能让你慢下来，我便和你一样快。
父亲忽然站了起来，“很好，你明白了。”
“可是你明白有什么用呢。今上重文轻武，又疑心颇重，处处打压重臣，若非如此，慕容怎会造反，雁鸣关怎会陷入如此绝境。”
“赫赫脚下的土地，大半是我汉人的燕云十六州，我自幼的志向，便是有朝一日能将这片土地重划我大周旗下。”
“你若有幸，或许能看到这么一天。”
“我已命人快马加鞭赶去求援，只是大军如今多在南方，且战事吃紧，又行军缓慢，最快怕是也要二十日才能赶到。雁鸣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若只是守，一百人守与一千人守并无差别，赫赫骑兵号称四万，实有三万出头，据我估计，全军死守，最多十日，城关必破。”
我知道，他这是要排兵布阵了。
“为父决定出关迎敌。”
“昔日韩信曾论将兵，如今你可将一千兵。只是我手中，却没有这么多人给你了。”
“我给你五百士卒，便是这雁鸣关原本的守军。你本就与他们相熟，想必他们也是肯听你号令的。”
“我带三千骑兵出关，我会越过栾水，自栾水以北开始狙击，我会尽全力阻挡他们的脚步。人与畜生本就相同，你狠他们就会退缩。”
“这三千骑兵是我霍生据守雁鸣关二十年的心血，他们个个身经百战，可以一当十。原本这次将他们留下是不愿损了兵力，如今看来，却是要全部折在这里了。罢了，守国门死社稷，也算是死得其所。”
“我在前方拼杀，可挡他们十五日。从雁鸣关往后最多两日，便可到京城。援军二十日可到，你守得了五日便守，若守不了，死也要撑得三日。”
说道这里，他忽然缓和了语气，但这句话，却犹如重锤，敲在我的心里。
他说：“我不管你本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
我心中一紧，抬头看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我，笑的很勉强，说，“当年，你一睁开眼睛，便是这么看着我的。”他又想了想，看着我依旧是一脸讶异的神情，解释道，“当年我刚到雁鸣关，阿晚或是水土不服，烧了许多天，大夫没有办法，我就只能把她抱在怀里，可是忽然有一天，阿晚的烧突然退了。”
“你一睁开眼睛，便是这么看着我……我就知道我的阿晚怕是不在了。”
“我原以为你是什么妖物，又看你小小年纪这多算计，便想着养你到大，拿出去送人情罢了，想送你入宫也是这般原因。可是后来……也是命该如此，我看你日日可怜，便想着你心思其实是不坏的。后来又出了你母亲的事，我才觉着，只怕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并不是我的女儿……今日看来，你果然是不知道的。”
“我的意思是，不管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我霍生养了你二十余年，又亲身教你八年，就只凭这些，你便是我霍生堂堂正正的女儿。此番围城，我以后怕是不能再庇护于你……你侥幸能够逃脱此劫，便上京城吧。我已书信了当朝太后，说起来你还要唤她一声表姑姑，太后明智，定会庇护你兄妹二人。我只能送你到此了，以后的路要如何走，就依你自己吧。”
“你若想要安稳度日，绝不是难事。你若有什么别的想法……那便都是命了。”
说完这些话，他便沉默了，只望向关外。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傍晚时分，夕阳斜挂，草原无边，栾河缓缓向外流去，像是流淌的朱砂。平日里几分绮丽的景色，如今看来，却是满目的苍凉。许久，又听他轻轻叹了一句：
“你看，天地真大，人真小。”[2]
今日是九月十五，离今上调兵已整整两月，离援军到来还有二十天。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霍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