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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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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朕赏的,你不爱惜,也无妨。”手冢原本淡淡的语气陡然凌厉:“这东西虽小,却是海棠一片好意。如此糟践,可对得起你们昔日的情分?”
越前窘迫得脸都挣红了:“皇上,微臣将它珍重收藏,绝无半点懈怠!至于、至于为什么会掉到宫里,待臣回去,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手冢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果真有人偷了,短时间内你查不到任何东西。”
越前一怔,他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陛下的意思是?”
手冢避而不答:“来人,”外面的小路子小跑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把后面空着的听夏楼收拾出来,安排越前爱卿住。”
“是,奴才立刻去办。”小路子行礼离开。
手冢这才对越前说道:“朕会给你一个交待。”
越前想要再说什么,但手冢闭上眼睛,意思很清楚。
他只能退出去。
他刚一走,一个黑影轻飘飘地从房檐落下,站定,吹了一个口哨,笑道:“主上,这玉玦是大石拿过来的?嘿,有什么特别的,连越前那厮都吓住了。”
“皇上。”秋白在外面请旨求见。
“进来。”
秋白一进来就看见痞痞地站在那的春晖,不禁皱眉。
“都办妥了?”
“回主上的话,都办妥了。”将手中的一个黑布包递上去。
春晖抢着打开,惊讶:“咦,怎么和刚才的玉玦是一样的?”一边用手暗中抚摸着秋白的手背,搔搔手心,嘴边扬起一抹邪笑。
秋白万万想不到他在手冢面前做这些下流的事,甩开手,一面自己上前把东西交给手冢,一面恼怒地瞪着春晖。
春晖含糊一笑,不当回事。
手冢捏着玉玦,道:“做得很好。将军府可谓森严?”
“是,但比起皇宫内苑,终是差了。”
手冢点点头,又道:“手冢佳颜进了绚霞堂,很快,要送到这里来。秋白,你索性再跑一趟,趁机将这玉玦扔在绚霞堂外的草丛里。”
“是,属下遵命。”
“春晖,你去盯着越前龙马,看看他有什么动作。”
“啧啧,主上,先是假扮什么刺客,现在又要做探子,我看我不是护卫,倒像是苦力了。”
“主上要你做事,哪里来这么多推卸之词?”秋白不满道。
“哟,这倒奇了,你秋白大人是热血好男儿,怎地我春晖就非得和你一道辛苦?我还就是个懒人,你道如何?”叉着腰,挑衅地看着秋白。
手冢悠闲地拿过一本奏折来看,不理会二人。
秋白最看不得他吊儿郎当的嘴脸,扭过头去不看他,只对手冢道:“主上,属下告退。”
春晖见他生气走了,嘿嘿一笑,对手冢草草打个千,追出去道:“哎哎,前面那位玉树临风的秋白大人,你等等小人呀~”
秋白根本不听。
春晖立即换了腔调:“秋白,我果真是有事要问的。”
秋白听得他严肃的语气,停下来道:“请说。”
“我明明看见玉玦是大石拿进来的,怎么不一会你又拿了一块进来?”
“主上有心给月泉公主和越前将军做媒,赏的东西都是贡品里成双成对的,取个好彩头。”
春晖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借机靠近,道:“这么说,不管倒霉公主拿出去的是什么,越前都要丢东西了。主上这一招真阴险啊,我看那小子肯定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面说一面将手环过去。
秋白皱眉:“不准你这么说主上!”
春晖脸上带笑,冷不丁一把抱住他,含住他因为生气而微微颤抖的唇,唇齿间呢喃道:“好,那我就不说。”
秋白没防到他这一招,七手八脚地挣脱,却被更大的力气握着双手反剪于身后。
只能结结实实地被他亲吻。
“嘿,总算有点动力去做事了。”暧昧地擦去唇间的银丝,回味一般伸出舌舔舔。秋白的脸红得快滴出血来,手一摔,捻起轻功离开。
春晖邪魅地笑了:“乖宝贝,莫非忘了我的轻功是天下第一么?你这样子,让我很想去把你捉住,然后吃掉哦。”说是这么说,他也不敢真的违背手冢的命令,耸肩笑笑:“罢了,你总归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想着做完事就有大奖励等着,浑身就充满了干劲啊!
这边厢,三井趾高气扬地压着佳颜和不二向宸元殿走去。
他们前脚刚到,秋白就凭着卓绝的轻功返回了,与他们在殿前碰见。秋白向佳颜行了礼,又对不二友好地笑笑。不二礼貌报以一笑。
三井赶紧上去笑说:“秋护卫,这么晚了,还在为陛下忙碌吗?”
“为君分忧乃我等本分。”秋白不咸不淡地说。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三井凑到他面前:“大人,皇上此刻心情还好?”他想掂量一下能给自己多大的封赏。
秋白厌恶地哼了一声:“陛下心情极佳,大人放心进去吧。”
“哎哎,”三井忙不迭地点头,笑道:“哈劳烦您老给小人通报一声。”
秋白再不想看见那张脸,进去见手冢。
三井背着手,哼起了小曲儿,来回踱步。
佳颜的唇都快被她咬破了,不二看不下去,拍拍她的肩,笑了笑。
佳颜勉强扯出一个笑,全身颤抖不止。
三井瞅瞅她,又瞅瞅不二,脑子里不知道想着什么,笑得淫邪。
不二皱起眉头。
“主上,秋白办好了,需要提醒月泉公主吗?三井将她和不二公子一同带过来了。”
手冢点点头:“你去说便是。让不二进来。”
“是,那三井?”秋白刚一问出,看到手冢的眼神,马上接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主上,”春晖从后窗翻进来,打断了秋白的脚步,他先是不紧不慢地对秋白抛了个眉眼,才道:“属下眼见越前通过宫里的线人把他被困的消息传出去了。”
手冢不屑地一笑:“有人坐不住了。”
“秋白,你马上去通知河村,今晚不准让任何人进入皇城。若有打着越前名号的,杀无赦!”
“是!”
“这是朕的手谕,河村眼下应该已将人马集中在广华门,告诉他越前的人不知会从三门中哪个门进入,要万事周全。”
“属下得令!”秋白抱拳说道,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主上,城外的军马可以不论,越前他还掌管着近卫军以及宫廷侍卫。属下担心,他们会伤及主上。”
手冢摇头不语,春晖大笑说:“那近卫军明里是越前管着,其实早就在冬青阁手中。”撇撇嘴,一脸小媳妇状:“秋白大人是信不过我么?”
秋白一时无话可答,求救地看着手冢,手冢道:“春晖,海棠正在宫里待命,你去通知他,让他带上人,包围将军府。”
“唉唉,又沦为跑腿的~我真是天生的劳累命啊~”伸伸懒腰抱怨着,在看到手冢的轻笑后立刻严肃下来:“属下这就去办!”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二公子,劳驾,皇上要您进去。”秋白对不二道。
“咦?秋护卫,那下官呢?还有这东西。”三井插话,手上拿着搜来的太监服。走进了仔细这么一看,眼前的护卫也是一个美人啊!
秋白眼睛一转,道:“三井大人今晚立了大功!皇上很是欣慰,想来离升官也不远了。”
三井喜不自胜,秋白趁机说道:“请大人仍办差去吧。”
“好好好。”三井点头,自去了,回去的路上一直念着秋白,想着怎么把他拐上床;又记着不二,或许这个阶下囚更容易搞到?下腹热了起来,他决定明日要去喝花酒。
秋白看着三井走远,回过头再请不二,不二微微一笑,说:“有劳了。”不二回答,自推门进去。
“殿下。”秋白道:“太医刚才来过,皇上正在休息,不能见您了。皇上说了,殿下一向恪守礼法,他很清楚,请殿下宽心。”打了个请的手势让佳颜移步,佳颜跟过去,秋白笑道:“只是有件小事,陛下要问问公主。”瞅瞅四周无人:“殿下可曾丢了什么东西不曾?”
佳颜呆呆地想了想,不解地看着秋白,然后,醍醐灌顶,手往袖子里一探,惊惶地抬头看着秋白。
秋白笑笑:“殿下莫急,回过头去找找,总能找到的。找到了么,还请殿下就回寝宫歇息。今晚又传出刺客,最近没什么事,殿下最好就不要到处走动了,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最后一句话咬得极重,佳颜当然知道皇帝是要她禁足反省,只能哽咽着应了,头也不回地跑掉。
跑到绚霞堂的废墟里,用纤细的双手不停翻找。
一面找,一面哭。
要不是不二伸出援手,找出他姐姐的旧衣给她换上,她一定声败名裂了。
现在别说自己的生死,她连光明正大的喜欢一个人都做不到……
无助地环住双肩,佳颜低声啜泣着。
哭得累了,跌跌撞撞地摔在草丛里。
掌心一痛,咯到了什么东西,她抓过一看——是那块玉玦。
将它贴在心口,她失声痛哭。
不二进去时,手冢坐在榻上,案面上摆着一个棋盘。
用眼神示意不二坐到对面,不二想了想,坐下了。
手冢抓了一把白子,握在手心,道:“单,双?”
“单。”
手冢数了数子,是单数,便把相应的棋盒推给不二。
不二握了握拳,又慢慢松开,手指夹起一枚黑子,清晰地落在棋盘上。
手冢眼中闪过笑容,然后恢复了严肃,认真地与不二对弈。
两个时辰过去了,三盘棋,都是平局。
手冢兴致极高,收了子,还想再来一盘。
不二轻声出言阻止:“皇上。”
手冢看着他:“累了吗?”
不二摇摇头:“皇上需要不二明说吗?”
手冢面上不动,道:“哦,那你说说看。”
不二仿佛不相信般看了看手冢,然后叹了一口气:“上元宴会,皇上是故意要给越前下马威吗?”
“不错。”手冢毫不避讳的承认了。
他用内力干扰越前,让他内息紊乱,走火入魔。
“他是皇上的心腹,是战将,是爱弟,皇上何必如此?”
“你到看得通透。”手冢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
不二笑笑:“谁会看不出呢?”
手冢便不再说话。
半晌——“你以为我是为何?”
不二望着他,幽幽地说了六个字,每一个,都带着沉重——
“狡兔死,走狗烹。”
手冢大笑。
“你以为是这个?”
“我希望不是。”不二低下头,捏着拳头:“但我想不出其他。”
手冢平静下来:“那便是吧。”
“皇上!”不二的目光逼人:“饶是杯酒释兵权也罢了,非要逼得他做韩信吗?”
手冢冷漠地看着他:“你想如何?”
不二起身跪下:“放过他吧!”
“凭什么?”
“凭你欠我一个人情!一个天大的人情!”不二咬着牙,低吼。
“哦?”
“幸村精市,是我送到你身边的。他给你的武陵地图,是我亲手绘制的。在各路反王里,我挑选了你,我给你的胜利提供了无数的机会,这些,足够了吗?”
手冢盯着他,目光灼灼:“你说呢?”
不二闭上眼睛:“不要让我失望,手冢。”又睁开他水洗的蓝眸:“算我求你。”
“你为了他,求我?!”手冢口中的每一个字都是用力挤出来的。
不二呼了一口气,点头。
手冢又笑了:“若我不答应呢?”
不二一笑:“你欠我人情,手冢。”
“就因为你自作主张将我送上王位?”手冢俯身,伸手扣住不二的下颚,强迫他抬起头来面对自己,力道不轻。
“手冢……”
“嘿,主上,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懒洋洋地声音响起。
手冢直起来,道:“讲。”
春晖顿时不敢打诨,道:“冬青阁控制着近卫军,有几个喽啰,杀掉了。将军府那边,一场混战,人都被海棠将军拿下,等候主上的发落。”
手冢回过头去,不二直直的跪着。
手冢冷笑:“不急,等秋白返回。”
天刚蒙蒙亮,秋白踏进了殿内,身上有明显的血迹。
春晖心疼得不得了,跑过去检查。秋白不理他,跪下,道:“主上,叛乱已平,桃城武被抓。”
手冢转过身与跪着的不二对望。
不二跪得腿都麻了,身体微微打颤,眼神仍然倔强。
手冢一个目光扫过去,春晖和秋白赶紧叩首离开。
“你想说什么?”
“当初玄一郎哥哥全家,就是死在权力争斗下。我和他是那么要好,却不能护住他分毫。如今,生死早由不得我,但是手冢吶……”不二的眼中有雾气积聚:“你真的可以亲手,把自己的兄弟、朋友,一个又一个逼死吗?
再也没有人,能被你信任……能陪你度过漫长的岁月……
这王座上的风光,写满了寂寞,镌刻着血腥,献上良知作为祭品,真的,可以吗?”
不二惨然一笑:“到那时,你又会败在谁的手里呢?”
手冢退了一步。
心突然灰了大半。
跌坐龙椅上,将脸埋入手中。
不二跪着挪过去,抱住手冢的头:“我知道你很心痛是不是?越前他还太年轻,少不得犯糊涂,你教给他,不要再犯就好了。手冢,你知道吗?手上每沾染一份血腥,凶手的灵魂就会死去一分,到最后,会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
我见得太多了……我的祖父被他儿子们杀死,争斗中皇位竟落在一向懦弱的父皇头上,静妃害死亲姐、吉川舅舅残害忠良;他们一个个地,疯的疯,死的死,手冢,够了,已经够了!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啊!”
他想用血泪的教训,唤醒帝王哪怕一丝的柔情。
“不管什么人情不人情,如果你还记得……你还记得你们曾度过的时光……我虽没亲见,但必定是快意恩仇,策马沙场,潇洒自在的,你就……原谅他,好吗?”
手冢定定地看着不二。
双眸有些迷蒙,陷入回忆时特有的神情。
不二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用。
他等待着他的决定。
“我知道了。”
声音极轻,极细,不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才惊觉膝上一阵又一阵刺痛传来。
手冢连忙将他抱在榻上,挽起裤脚来看。
“不碍事的。”不二笑笑。
手冢皱眉,去柜中拿了药膏来,挤在掌心,暖化了,擦在不二膝上,轻轻地揉着。
“谢谢。”
手冢看他一眼,不说话。
药体慢慢渗入,确实好了许多。
手冢才放下心来,盖上药瓶,擦了手,又把不二打横抱起。
不二惊呼间,手冢已经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不二哪里肯依?
“睡觉,或者我现在就杀了越前。”
不二气得一怔,有人这样拿生死开玩笑的吗?
“我很认真。”手冢给他盖上被子,星眸注视不二:“熬夜伤身,抱歉。”
不二无奈地笑了:“你不也一样。”
“在你醒来之前,我不会动任何人。”
“嗯?”
“等我回来,你的膝盖,若有半点不好,我就打断越前的腿。”
不二摇摇头,笑了,拿眼前的皇帝没办法,只好闭上眼睛。
很快进入了梦乡。
却不知床边的人凝视着他的睡颜,眼中,弥漫着最深沉的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