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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秉烛终章 26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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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颙衍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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颙衍再一次睁开眼来。
由于有太多次经验,颙衍这次不用再多做确认,就知道自己身处的地方并非现实空间。
他承认刚形灭的时候,他确实有一阵子搞不清楚自己的状态,在许多过往的记忆间徘徊,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但他的适应力一向很好,颙衍不得不叹了口气,原来连「死」这种事,都是必须花时间去习惯的。
他意识到他被困在自己过去的躯壳内,这躯壳的一切都不受他控制,但他却能经历那具躯壳所经历的一切,甚至共享他的经历。
而现在支配这具躯壳的……不,或许该用神农的说法,使用这个「容器」的没有别人,正是创造他出来的生身之父,归如福德正神庙前庙主颙寿。
这让颙衍有点尴尬,他宁可自己死就死透了,像这样还有知觉、还有思考,却什么也办不到,只能旁观的状态。特别是颙寿似乎对这个新身体还不是太习惯,处在一种记忆混乱的状态,也因此颙衍几乎陪这男人回顾了他至今为止的人生。
包括他的童年,他的创造主不意外地拥有一段不太愉快的童年。
包括他到庖栖寺修行的经过。颙衍从以前就有听过说,大寺的六长老和七长老,也就是观音,四处在大千世界搜罗有潜力的人类,收为徒弟、加以教导的事,而颙寿就是那其中的一人,还是资质最高的一个。
他是第一次见到颙寿的师傅,总觉得是个和颙寿一样,很难捉摸内心盘算什么的人。
也包括颙寿和那个被称为神兽男人的相遇。即使不愿意,颙衍也被迫复习了一次这两个人,大千世界最强大的天然神格者、以及最强大的神兽,相识相恋的经过。
好在颙衍本来以为会多罗曼蒂克到他这单身狗被闪瞎的地步,但事实上过程不如他想象中的言情小说。
颙寿大概没过过几年正常人类的生活,也因此感情雷达也相对迟钝,而那只神兽无论爱情观还是上床观都明显大有问题,颙衍觉得应该是家长的责任。
总之颙衍旁观他们一个像对待捡来的小狗那样,对尚融各种明示暗示露骨的诱惑视若无赌,最后把另一个惹火到不得不霸王硬上弓。
这两个人的交往过程也令人不敢茍同。总的来说颙衍看上去,这两人就是一个没头没脑地猛追,另一个被动地全部概括承受,无论是平常的相处模式,还是颙衍被迫观赏的好几次床上运动。
……不,正确来说不是「观赏」,颙衍绝望地想。他和颙寿现在一心同体,没想到连这种事情也得一起体验。
而且颙衍以前听人家作梦是没有痛觉的,事实证明一切都是江湖谣言。颙衍发誓如果有机会再和那只神兽说上话,一定要告诉他他的床技有多烂。
不过颙衍也感觉得,颙寿一直有计划地在引导那只大狗。虽然看似事事由尚融主导,尚融自己多半也这样以为,但事实上所有的事情都在颙寿的掌握中。
颙衍越是看得多、越是理解这个男人,越是觉得颙寿这人惦惦吃三碗公。颙衍自问有些小聪明,但要是跟这男人正面交锋,他也没把握能看破他每一步棋路。
他本来以为能够看到颙寿死亡之谜,这样至少他可以知道自己为何而生。但颙寿就像是故意逃避那段记忆般,颙衍把他的前世今生都经历了一遍,但那段记忆仍像是蓝胡子的大门,没人敢轻易把它揭开。
但事情发生前的场景颙寿却repeat了好几次。就是他将保护他的神兽支开,从此天人永诀的片段。
『阿融,帮我回一趟神山办件事好吗?我想找些神山才有的药草,我写在清单上给你,麻烦你了。』
由于是透过颙寿的视角,颙衍这些日子以来也被迫和各种时期的尚融见了不少次面。虽然只是颙寿脑子的幻影,但看到那张熟悉的五官,颙衍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
他看着尚融靠近他——靠近颙寿,高大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身躯,颙寿的记忆总是如此活灵活现,颙衍不清楚是不是因为精守特别强大的缘故。尚融居高临下的眼神、从鼻腔喷出的热气、属于神兽的高体温,还有伸手抚过他发丝时,从掌心传来的占有欲,都和他熟悉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颙衍仰起脸,透过颙寿的眼睛和尚融相望。大概是那阵子这两人闹得不愉快,颙衍看得出来尚融有点为情憔悴,那双深遂的眼窝微凹,但眼神依然浓得让人化不开。
『但我回神山,土地庙怎么办?我现在回去,至少也要数日,阴门不是快开了?』
今天的记忆比之前细节更多,颙衍感觉到尚融的指腹滑过他唇瓣,在上头磨娑,如果是生前的他,碰到这种露骨的挑逗一定能逃多远跑多远。
但可惜现在身体不是自己的。颙衍感觉自己仰起脸,把颊贴上尚融的掌心,彷佛贪恋他的温度。
颙衍感觉到自己这具躯体正在发抖,每次记忆到了这里,颙寿都会罕见地出现情绪反应,虽然眼前那只神兽显然浑然无觉。
『不要紧的,安斗灯是我前阵子四长老绕境时重新安下的,再说他们知道你跟着我,归如的妖鬼还满有sense的,不敢乱来的。』
颙寿用轻松的语调说,颙衍看神兽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就上路了。』
颙衍看他的手滑下自己脸颊,停顿半晌,那张轮廓深邃的脸朝自己凑近。依照以往无数的次的经验,颙衍很清楚他要做什么,这是尚融所有对颙寿的行动里他最无法忍耐的一个。
但现在的他避无可避,只能在他家本尊体内缩成一团。
尚融吻了颙寿的唇。两人眷恋似地磨蹭半晌,又是喇舌又是法式湿吻,吻到每次颙衍都觉得生无可恋,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保护好自己,还有小衍。有什么事就叫我,我随传随到。』
他陪着颙寿目送尚融离开。以往记忆总是到这里就戛然而止,颙衍知道那之后土地庙就出事了,而颙寿原本的肉身飞灰烟灭。
说实在那之后的记忆连颙衍都不大清楚。自从被颙寿从时守庄带来这里后,颙寿除了上学之外也不太让他出门,他每天放学之后,就是窝在庙里看书发呆。所以事情发生那天,他照理说应该是和颙寿一起待在庙里才对。
颙寿仍然站在土地庙前,安斗灯的焰映得颙寿的影子微微摇曳。颙衍感觉颙寿正在运行体内的精守,他微感惊讶,因为颙寿的反应,简直像在迎接什么大敌一样。
『……他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颙寿声音平静。安斗灯下的人稍微移动了下,颙衍想睁大眼睛看个仔细,但颙寿却在这时垂下了视线,颙衍发现颙寿把双手背在身后,在掌心写下了某种符箓,以颙衍对各种符箓的熟悉,那是某种暗算人时所用的阴符。
那阴符设计得十分巧妙,显然不是临时起意所为。如果那个人现在走近,颙衍很确定颙寿会立即抓准时机偷袭。
但安斗灯下的人停下了脚步。
「……你在等的,是三长老吗?」
颙衍感觉颙寿浑身一震,显然安斗灯下的人大出他意料之外。
那个嗓音有几分哀伤,比起之前安斗灯下那个尖刻的嗓音,这声音温润如水,乍听之下像是女声。
他感觉颙寿蓦地抬起头。只见明灭的灯光下缓缓走出一个人。那人身材娇小、声音清脆,颙衍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但却想不起来,只见他走近颙寿,脸上挂着某种可以称之为悲悯的神情……
「……偷窥别人的记忆,似乎不是什么好习惯哪,小衍。」
颙衍吃了一惊,土地庙忽然从颙衍眼前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
说话的人在他身后,颙衍蓦地回过身去,却发现这是他形灭之后,第一次能够自由操控自己的身体。他发现他置身于一片漆黑的空间里,有点像神农在Lodus的禁房,底下是区隔空间的虚水,颙衍每踏一步,都会在水上激起轻微的涟漪。
「这是我的意识空间。你在这具身体里待得太久,而我睡得太久,分离两个意识花了一段时间,不过我总算找到方法了。」
颙衍看见虚水上出现另一个身影,面容清秀,穿着一般公立学校老师常见的白衬衫和西装裤,和他记忆中那个模糊的颙寿相去无几。
他低头检视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竟是浑身赤裸,胸口靠近心藏的地方有明显的手术痕迹,手脚也有折断过再恢复的伤痕,除此之外身体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他试着动了动手指,久违回到属于自己的身体,颙衍竟有点不习惯。
「……至少让我穿上衣服?」颙衍看着跨下的玉米笋。
「意识空间的形象是你的选择,你潜意识认为自己应当如此,我帮不了你,小衍。」
颙寿的嗓音带着调侃。只见他手一勾,招来两把椅子,果然是意识空间,任何事物都能凭意识随机生成。颙衍看颙寿又招了条毛巾给他,心里碎念着与其这样不如给他条内裤,但有总比没有好。
他把自己的□□用那条短得可怜的毛巾裹起来,在颙寿对面坐下,抬头发现颙寿正在打量他,他两手十指交扣,搁在交迭的腿上,显得好整以暇。
「你没有问题要问我吗……?」颙寿先开了口。
颙衍怔了下,随即嗤之以鼻,「有什么好问的,都已经是这样了。」
「比如我□□的东西是不是跟你一样是玉米笋。」
「……一样吗?」
「元婴在炼化的过程中总是会有某些缺陷,有时候是少一点头发,有时候是身高矮一点,我还听说过性转的案例。不过跟本尊确实很难完全一样。」
颙衍郁闷地看着眼前衣冠楚楚的颙寿,忍住要他脱裤子超级比一比的冲动。但听他如此自然地把「本尊」二字形诸于口,颙衍就知道他对自己已无所顾虑,虽然不知道他如此开诚布公的用意,但至少这样对话起来轻松容易多了。
「所以说,你已经明白了一切……对吗?」颙寿观察他的表情,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