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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大元的朝廷爵位制度,与以往任何朝代都不尽相同。
      陈氏曾经说过京师流传的一种说法,叫“一等的皇亲国戚,二等的权贵高官,三等的靠着祖产吃老底,纨绔子弟不入流”,说的就是大元爵位的现状。

      皇亲国戚,指的是和当今皇帝三代血缘以内的顾家族人和皇后的两代以内的血亲,其余都不算。皇亲国戚的爵位是不降品的,而且朝廷常有恩荫赐予,其不承父爵的子孙可以得到比其父低四品的爵位继承,直至无品可降。但元律明确规定,皇亲国戚有不得为官,不得参与宣传串联、出国门游历、买卖官禁货物等达二十几项之多的禁忌,非常复杂。

      而和皇帝血缘三代以外的顾氏族人,就只能称之为宗室。
      宗室就和一般权贵们差不多,不禁止和皇族通婚,但不建议,可以拥有爵位,但必须降品,可以为官,但不会有特殊照顾,除非立功,没有恩荫。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那个姓氏听起来比较有威慑力。

      而文臣武将,太祖将其分为六部二院,六部即吏户兵刑工礼,二院为理藩院和都察院。
      其中工部、理藩院、都察院文武官员任职各半,兵部官员均为武官担任,礼部吏部户部均为文官担任。
      无论文官还是武官,立下功劳者,均可逐步获得爵位,以官品累积、任上突出贡献为契机。如果自身和父辈都是平民,则由民爵一步步累加,至致仕时达到最高,为终身爵位,犯罪不予夺回。
      其子孙继承,则逐代递减爵品,入官场需经科举不得恩荫,立功则加品,犯罪予以降级甚至夺爵。如果爵位主人贡献极高,甚至无法以爵论处,则晋升至国公,由内阁议定恩荫几代不降级。如果爵位主人致仕时积累功勋不够再升一等,则酌情考虑恩荫子孙不降级。
      但文武不同路,这是向来谁也干涉不了的。渐渐地,武将出身的权贵,就被称为勋贵,因以武勋而立身;文臣出身的权贵,则被称为清贵,以清高风骨为著。

      柳家就是清贵。因为大元开国一百多年,柳家已经出了两位阁老。

      内阁制度前所未有,为大元所首创。太祖皇帝设下十位阁臣,八位为六部二院长官,另两位为继任长官候选人担任。这十位阁臣,有执蓝批代皇帝行处议政之权。一般情况下,日常事务均由内阁表决通过,皇帝只抽查审问,实行否决权。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如惠帝年间,明光太后下旨由内阁代行蓝批,全权处理全国事务,有事不必奏报皇帝。
      当国家遇到重大事件,如大面积地震、涝旱等灾害,局部战争爆发以及涉外事务,则由皇帝召开内阁会议,讨论处理办法,皇帝可以提出建议,但内阁和皇帝均具有否决权。重大旨意,没有同时加盖十位内阁成员官印和皇帝的玺印,任何朝臣都可以提出质疑。

      内阁成员由资格最老者领衔就任首相,排名其后的两位就任次相。此头衔不受官职约束,仅仅按资排辈。太祖规定,不超过四十五岁者不可就任首相,不超过四十岁者不可就任次相。内阁成员每五年变动一次,即所谓“换届”。首相只能连任两届,次相只能连任三届,如次相就任期间升为首相,则按照其进入内阁的时间算起,不得连任超过十五年,之后必须致仕。

      柳映玉的祖父就是那位小柳阁老。他致仕的时候功劳积累很高,但又不足以加封国公,于是内阁议定,让济宁侯府恩荫一代。柳映玉的父亲柳敬辉如今官至礼部侍郎,如果想要接着恩荫一代,就一定要有个机遇。

      袁思懿往清贵那一群人里瞄了一眼。
      人群围成一圈,里面在做什么,完全看不见。
      但听着吟诵声和时不时一阵叫好声,估计在作诗。

      踩下了她,柳家上位,柳映玉就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后,济宁侯世子就不用累死累活去保住柳家门楣了。

      袁思懿突然扑哧一笑。
      白果奇怪地看看小姐,雪梨很有经验地装聋子。
      袁思懿笑的是,据说柳家长子柳映云,是个“出口成章,落笔成诗”的“大才子”。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她是只亲耳听过此人在朝堂上大发厥词,把他爹气昏。连顾西江当年那样怀念自己的发妻,也只是赏了柳家一分松江织造的分红,连恩荫保爵都没有。

      袁思懿心情很好,还是我哥哥比较实在啊。

      迎面走来几个勋贵小姐。
      一见是宁远侯二小姐,她们连忙停下来,热情地招呼袁思懿。
      袁思懿也不回避,大大方方见了礼,然后说了几句得体真诚又不过度热情的话。
      很快,袁思懿就进到了勋贵小姐圈子里。大多数在她视线扫过的时候都点点头,袁思懿心想,看样子,就算自己以前实在太不成功,自己老爹做人倒还算是真的很不错的。
      于是在话题从跟她寒暄两句转移到了别的方面之后,她就不再插话了。

      袁思懿过去很不喜欢和这些女孩儿们处在一起,总觉得她们聊的女红、衣服和首饰,自己老是插不上话。这也导致,她上辈子基本就没几个闺密。
      袁思懿注视着这些脸上带着半真实半客套的笑容,锦衣华服鲜妍明媚的女孩儿。
      听着她们叽叽喳喳讨论怎么用散错针绣芙蓉花,怎么拆了旧珠花攒到一起做了一朵极大极艳的新珠花,怎么熬汤水怎么算账本……

      她没有和这些女孩子,分享自己的经验的欲望。
      她们讨论的东西很简单。袁思懿发现工部侍郎家的小姐在头头是道地讲着自己用算盘的小窍门,其他女孩儿很认真地听。她甚至听到旁边两个她不认识的女孩儿在小声嘀咕着一种络子的花结该怎么打,虽然连她这样的女红白痴都听出来,她俩讲的一半都是错的。

      袁思懿却没有觉得不耐烦。
      也许是时光带给她的耐心,突然起了作用。
      她静静地听着这些或清脆或低细的交谈。
      这一刻,就仿佛岁月静好,光阴仍在。

      “袁家姐姐……”
      袁思懿回头,微讶,给予一个微笑。
      唔,好眼熟,这好像是……

      一身鹅黄,容颜稚嫩柔软的少女羞羞答答,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脸已经开始发红了。
      “我,我是韩子初……我父亲是韩御史……”韩子初低头,拿眼偷看袁思懿的反应,“我见袁家姐姐在这边坐着,只看我们说话,是不是,是不是觉得挺无聊的?”

      袁思懿没有说话,但仍然微笑着看她。
      “要不,要不我们去那边下棋吧。”小姑娘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也不想说这些……一听这些就头疼……袁姐姐会下围棋不?我们去下棋怎么样?”

      袁思懿弯起了眼睛。
      “好啊,”她起身,“反正确实是挺无聊的。”

      韩昭仪。最初,如小荷只露尖尖角的韩昭仪。

      =========================

      袁思懿跟现在还粉嫩嫩的韩小姑娘下了一个多时辰的棋,发现韩子初的棋艺确实很不错。
      她上辈子天天都没有事情做,女红绣不好也不能用来打发时间,除了弹琴吹笛子,就是打棋谱。没想到韩子初看着羞答答孩子气的要命,一下棋,立刻认真起来了,两人你一子我一子,拼杀了一盘又一盘,好不快活。
      一直到了午时,袁思懿觉得腹内空空,要去用午饭,韩子初明明肚子也咕噜噜地叫,却看着剩下的半盘棋恋恋不舍,怎么都走不动路。

      袁思懿好笑,哄她道:“过了午时,饕餮楼那边就没有美食可以享用了哦。等我们用完午饭,再回来继续也不迟啊。”
      韩子初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连连点头。她招来这边水榭负责打扫的粗使丫头,吩咐将这盘棋原封不动收起来,还生怕别人拿了去用,给了粗使丫头一小块儿银子,让她帮忙注意着点。活脱脱,就是个小棋疯子。

      袁思懿想起韩昭仪得宠之时宫里传出的流言,心想,一群后宫嫔妃,没一个脑子用在正处的。说什么韩昭仪肯定用了不上台面的法子,顾西江跟这小姑娘两个都不像那种人。看这样子,还是跟皇帝下棋一下一整夜比较靠谱。

      两人在饕餮楼大开了眼界。一份份只有一两口大小的美食装在洁白的瓷碟儿里,小姐们看上了哪份,丫头们就动手从桌上取走,放在食盒里装着。然后等丫头们取了自己的饭菜,女孩儿们就成群结队离开,到饕餮楼的各个角落去找自己喜欢的地方用午饭。

      袁思懿上辈子根本就没来过曲江芙蓉园,那时候家里正乱成一团,她哪里有那闲功夫?自己就是个饕客,对着新鲜事物又很好奇,拿了不少没见识过的美食。再加上韩小姑娘在对面一边塞得腮帮子鼓鼓一边唔唔着说好吃,可爱的样子极度能带动他人的食欲。
      于是乎,等到两位勋贵小姐出了饕餮楼,揉着肚子,互相指着对方狼狈的样子笑起来。

      笑完了,袁思懿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韩子初,突然对她产生了新的认知。
      而这种认知,让她深深地感到,一种久违的愉快在心头冒了尖儿。
      上一次,是在她从街头把雪梨“抢”回家的时候。
      这一次……
      又是因为什么?

      吃的太饱的后果就是,韩子初下着下着棋,就托着腮睡着了。
      袁思懿抿唇一笑,动作轻盈地起身,见着韩子初的两个丫头细心地给自家主子轻轻搭上斗篷,便悄声说自己要去四处转一转,然后带着白果和雪梨走了。

      出了水榭,便是九曲桥。湖面上,大片大片枯黄的荷叶连绵。
      袁思懿徜徉于此,不由想起,那句她最爱的诗。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

      曲江芙蓉园是在太祖禅位给太宗之后,用自己的私房所建。太祖感怀盛唐故景,故而在将京城一带的水利扩建之后,把京郊的玉渊潭略作开挖,在保持原有的水泽风貌的前提下,在水上种下连绵不绝的荷花,并将大片大片的木芙蓉移至园中一角,着工部派匠人悉心护理。

      太祖做事,向来不拘小节。按理说芙蓉园应属皇家园林,可他偏偏下了一道旨意,说芙蓉园由都察院下属官员专管,一应花费从皇室在松江船厂的分红中出。京城皇亲国戚、六品以上官员家眷、得举人以上功名者以及声名显赫的一方大家,均可免费入园游玩,但需去都察院报备验证身份,领取入园凭证。如有人准备在此呼朋引伴做游园会,则需上报都察院,由都察院事先准备,五城兵马司负责安排一干事宜,以防生乱。

      且不说,京城人对太祖这一离奇又体贴的想法议论纷纷。近七十年过去了,曲江芙蓉园名满天下,天南地北的国人来到京城,第一向往的地方,便是曲江芙蓉园。芙蓉园让无数骚人墨客留下了大量媲美盛唐的名词佳句,也形成了一个满京达官贵人家女眷都翘首以待的传统:芙蓉会。
      每当暮春和暮夏时节,京中有名望和身份高贵的小姐们便牵头起帖子,广邀京中名门贵女和世家公子,齐聚芙蓉园。男相女,女相男,问得姓名,等回家去打听清楚,如家世靠谱,便可以请人说亲或托人示意了。故而,每年夏秋两季,京师的官媒都忙得脚不沾地,说亲下定的人家几乎每个胡同里都有。
      当然,袁思懿想着,笑了笑,这也是某些人扬名的好机会。
      可惜,柳家实在是贪心过了头。

      袁思懿来到饕餮楼下,驻足仰望。
      良久,她问两个丫头,哪个肯陪她爬高达二十余层的饕餮楼。
      ……雪梨一向是个能省则省的。白果望了望这么高的楼,咽了口唾沫,对着袁思懿一脸哀求。
      袁思懿叹了口气,怎么她的丫头比她自己还懒。
      她让她们两个在饕餮楼自己找乐子,便沿着楼梯,一路慢慢上去了。

      爬楼梯,自然是一项绝对耗体力的活动。
      袁思懿上上停停,有了点儿劲又继续向上。
      等她到了顶,也不知过了多久。
      袁思懿粗重地喘着气,半点仪态都没有了,随手用袖子抹着汗,抬头打量。

      僵住。

      她眼前一阵眩晕。
      ……难道,真的是活动过度了?
      那种头部,凉浸浸,仿佛所有带来生命活力的热流都在往下走,一直一直顺着身体从脚底流出的,麻木感。

      直教她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听到动静,那个熟悉的背影,慢慢转过来。

      袁思懿手上攥住栏杆,捏得手指发白,指节突起。

      十七年前,她初封懿妃。
      跪迎圣谕之后,起身抬头,看到的,就是这个背影。

      十二年前,她晋封皇贵妃,第一晚恭迎圣驾。
      人来了,甩给她一句话。等她抬头,留给她的,还是这个背影。

      数个月前,她抱着必死的决心,去了乾清宫。
      进门的那一刻,迎接她的,仍然是这个背影。

      袁思懿静静地看着那个人。
      转过脸来。
      他就站在那里。
      眸色沉湮如墨。

      所有的,上辈子,与日增长的,爱与恨。
      全都凝结在了记忆中,对那个人的印象上。
      袁思懿恍惚地想。
      我不是不恨的。

      只是,我不能让我自己注意到。
      一想起来,胸口的莫名的憋闷和痛楚就会化身一只我无法控制的凶兽,冲破我的胸膛。
      然后,留下汩汩流血的圆洞,令我茫然而恐惧,却无法填补。

      顾西江。

      袁思懿注视着他。
      不是没有期待过。
      因为期待过,所以痛。
      期待得越多,痛得就越折磨。

      宫里的每一日,每一月。
      我孤独地,独自坐在窗边。
      鸟儿从窗边经过,越过高高的宫墙。

      我却像,被剪断翅膀的麻雀。
      不肯死,也不能活。

      袁思懿沉默了半晌。
      那个人也不说话。

      良久,她轻轻牵动嘴角。
      露出了一个,微笑。

      顾西江。

      好久不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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