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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千纸鹤(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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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我爱你
我时常想,陈西到底渴望的是什么,是寂寞许久后渴望同类的陪伴,还是所有人骨子里都一样的渴望去爱,渴望被爱?或者,她仅仅就是渴望,那是身体里最初的东西,千万年里宇宙洪荒孕育而诞生的东西,渴望被认同。无论是爱或被爱,都一样的渴望被认同,被父母所认同,被朋友所认同,被世界所认同,很多这一类人的努力与悲哀都像是频死野兽的挣扎,明明即将逝去,却还是不甘心。
至少在我问陈西为何要一直固执的等在千纸鹤时,陈西是这样回答我的:“因为我一直觉得葛砚会回来,反正已经等了三年,不在乎多两年,如果在等了这么久之后就这样放弃,我会带着不甘心活一辈子。与其那样,我还是愿意遵循自我的意愿,在这里等她。”
几乎每个学校最漂亮的女生都是在艺术班,那里有着其余学生所没有的特权,他们可以穿着时尚的衣服,可以逃很多课,可以化妆,可以染发。当文化班的男生女生将最美好的青春奉献给呆板难看的校服、堆积成山的书本、一尘不变的生活时,只有他们的青春挎背着颜料画板、蹦踏着音乐曲谱,享受着此生不再的美好恋情。
这些人里也包括葛砚。葛砚长得好看,除了皮肤黑点,小提琴拉的难听点,陈西找不到任何其他不足的地方,她知道有很多人叫葛砚黑美人。有几次回家,葛砚从包里拿出几封情书笑嘻嘻的递给陈西,当然那不是写给陈西的,而是葛砚在书桌里发现的。
说实话,现如今还写情书的人真的是相当罕见,写了情书还偷偷放书桌里的就更是罕见了,于是葛砚想把这么罕见的事分享给陈西。陈西接过草草扫了几眼就还给葛砚:“这些人真没劲,没准是文科班的那些个文艺小男生干的。”
葛砚顺手将信塞到经过的垃圾桶里笑道:“你是能掐还是会算?就这么肯定是文科班的男生干的?完全忽视我们艺术班和你们理科班的语文水平啊!”
陈西嗤笑:“还真别说,我还真就看不大起,你想啊,你们艺术班的男生要跟你表白那肯定是敲锣打鼓直接上,就算矜持一点也绝对干不出写情书塞书桌这种事。再看看我们理科班,其他班我不知道,就我们班那些个男生,说喜欢男生我还真信,说喜欢你···”陈西说着摇摇头。
“你们班统共50个人,女生13个,男生37个,照你那么说,还有一个不就是孤家寡人了吗?还有,那你们班女生多可怜啊!”葛砚不信。
陈西咬了下嘴唇,笑道:“那没办法,这就叫物以类聚。”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人以群分。”
葛砚大笑,陈西挺直着身子背着琴盒,冲一手挽着她胳膊弯腰大笑的葛砚调笑道:“我说黑美人,这可是在大马路上,你就不知道注意点形象?”
葛砚笑脸一收,直起腰来抡起胳膊打了陈西后脑勺一下:“让你笑我。”
正当两人闹得起劲,葛砚突然手顿在半空,陈西觉得便松开挡着的手去看葛砚,顺着葛砚的目光看去,前方车站牌下靠着一个同样头发极短的女生,同葛砚差不多高,面部轮廓硬朗而清晰。陈西像是有直觉一般感受到了一个强烈的讯息:她和我是一样的人。
那个女生走到她们面前冲葛砚笑道:“葛砚,好久不见。”
葛砚右手还挽着陈西的胳膊,听了她的话手下紧了紧,撇开目光说道:“赵旭,你怎么来了?”
赵旭看了看两人的手,柔声道:“葛砚,你不同我谈谈吗?”
那天,陈西在车站等到很晚,葛砚跟着赵旭不知道去了哪里,陈西心里像是被鞭子打出一条条痕迹,紧紧地缩在一起没法呼吸。车站的人莫名的看着这个背着一个琴盒坐在车站却什么车也不上的人,陈西也知道今晚葛砚不会同她一到回家,但是她就是一直等在车站,她的心里很乱,脑子有无数的画面回放交错着。
“葛砚···”陈西轻声吐出这两个字,突然眼睛里充满泪水,陈西眨眨眼硬是将泪水逼回了眼眶,利落的起身蹬上最后一班回家的车。第二天早上,陈西没能像往常一样遇到葛砚,她自己坐车去了学校,中途她去找葛砚把琴盒给她,但是艺术班的人说葛砚并没有来。艺术班逃课是常事,谁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有陈西心中空落落的,她心里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葛砚会不会跟着赵旭走了?
晚上放学,陈西还在被这个想法困扰,她慢吞吞的收拾好书包随意跨在肩上,出了教室门便看到葛砚站在走廊的栏杆旁等她。见她出来,葛砚笑着走上前去同以往一样挽住她的胳膊,仿若什么也不曾发生,至少陈西是真的希望昨晚不过是一场她自己的梦,葛砚还是那个葛砚。
那天之后,她们谁都不曾主动提起那晚那个莫名出现在车站的叫赵旭的女生,她们还是像以往一样,一同上学,一同放学,只要没事,找得到葛砚就一定能看见陈西,看见陈西不用猜旁边一定是葛砚。
那是陈西记忆里她们最单纯无暇的时候,那样亲密无间的关系无关情欲无关世俗无关金钱,有时候回忆起来陈西觉得要是给她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那是她最想回到的过去。
艺术班向来难得比文化班放学迟,遇到的次数高中三年大约都凑不齐一双手。于是陈西只能很郁闷的等在音乐室外,里面是葛砚稍微好转的小提琴声。陈西对小提琴这一类高雅的乐器素来不感冒,虽然葛砚已经很努力的练习了,但在陈西耳朵里还是一样难听,绝对不会出现类似于情人眼里出西施耳朵里出仙乐这样的事。
听了几分钟,陈西觉得实在是难以忍受便走到艺术楼的楼梯坐在台阶上等着,恰好旁边是钢琴房。陈西无聊的数着台阶上的铜条数,听到钢琴房里两个女生说:“你说的就是艺术班的那个艺术班的葛砚?是真的吗?”
听到葛砚的名字,陈西不禁竖起了耳朵,估计里面的人练习完了,门也没关,就听另一个女生说:“我也是听说的,我有一个同学以前跟她同一个学校,据说那件事闹的全校皆知,所以她才转学到这里来。”
“家里有钱就是好,就那个水平也能转到我们学校来,当初我们考的时候费了多大劲才挤进来。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家里有钱那件事还怕压不下来?”
“压下来倒是不难,可那件事影响不好,她家里想着把她和那个女生分开,说不定过几年她就正常了。”
那个女生好奇道:“诶?那你同学有没有见过她喜欢的那个女生?长的是不是特男人?”
另一个女生想了想说道:“我没见过,不过据说长的挺不赖的。好像姓赵···”
陈西僵在钢琴房门口,心里五味陈杂。葛砚,她的葛砚从没有跟她说过这些,她以为她们之间没有任何秘密。
“陈西···”葛砚的声音响在耳畔,像是柔软的轻羽拂过河面。
陈西转过头拉起葛砚便向外跑去,跑过艺术楼,跑过体育馆,跑过操场,最后到了初见时的后园。
“陈西···”葛砚叫道。
陈西回过头有些尴尬:“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拉着你跑到这了。”
葛砚的声音很平静:“她们说的没错。”
“葛砚!”陈西叫道。
“那天你看到的女孩子就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葛砚的话本应该像是一道晴天霹雳把陈西劈的魂飞魄散才对,可奇怪的是,陈西很宁静,这就像是一场明知结果却一直不愿意自我承认的游戏,最终猜测被证实,陈西心里无悲无喜。
葛砚伸手握住陈西的手,驱散上面秋末微凉的气息:“我是从邻市的高中转过来的,我爸爸花了大笔的钱把我转过来就是想埋葬我的过去,让我重新开始。”
“我和赵旭从初中就开始在一个学校,后来升了高中在同一个班,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所以我们就在一起了。同学都觉得我们很恶心,不知道是谁在班主任那里多了嘴,后来我爸妈也知道了。他们把我关在家不让我出门,我趁他们疏忽跑了出去见赵旭,结果赵旭跟我说她受不了了,家里学校快把她逼疯了。”
“于是,我们分了手。我跟我爸爸说我和她再也不会在一起,我爸爸就在这里买了房子,把我转了学。”
陈西低着头问道:“那天,她来找你,是···”
“是想看看我过得好不好,毕竟爱过一场,就算以往再不堪也还不至于不能面对。”夜色已经慢慢降临,葛砚的轮廓有些模糊。
葛砚突然有些紧张的问:“陈西,你···你是不是也会觉得我恶心?”
陈西猛地抱住葛砚,心里惊涛骇浪无法言说,她紧紧抱着葛砚:“葛砚,葛砚,我爱你,我比赵旭更爱你。”话到了嘴边又被吞了下去,陈西轻声说道:“葛砚,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无论你想要变成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