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世莲华》鬓侧桃花

82、心狠手辣

　　杨玉儿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曾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过了片刻突然恢复冷傲的表情，甚至有一分她自己也未必能察觉的得意：“哼，是宇文成都给了你令牌、让你来放我走的，是不是？”
　　龙澈倒是一怔，不明白她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但还是坦率地摇头道：“不是。”
　　杨玉儿眼神里掠过一丝失望，随即被嫉恨和恼火取代，连声音也变得刻薄：“我就知道，这世上多少男人都薄情寡义见异思迁。宇文成都本来对我一往情深，要不是你这狐狸精勾引了他，此刻恐怕他早就前来救我了。”
　　尽管龙澈心思敏锐长于辩才，也不禁被她强悍的思维逻辑打败，过了片刻才冷笑出声：“哦？你对他流水无情，他却还要对你情深一往，如果喜欢了别的女子，那么就是薄情寡义见异思迁，而那女子就是狐媚勾引。玉郡主真是未免把自己当作天上的神仙了吧。若是凡人不肯对你顶礼膜拜忠心耿耿，那就是无情无义。这样的想法，倒真是叫人佩服。”
　　杨玉儿一张粉脸涨得如同鸽血红的宝石，半是气恼半是羞窘，厉声道：“你住嘴！”却说不出更多的话。
　　龙澈冷冷一笑，忽然压低了声音：“既然郡主知道宇文成都对你曾经有过情意，那我也不妨直言，正因如此，我才不能留你在龙舟上。不然要是让他心生牵挂，岂不是对我大大的不利？”
　　一语言罢，龙澈再不多说，袖底长剑一吐，就待将杨玉儿身上的捆缚斩断，身后却传来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且慢！”
　　龙澈动作一僵，水天剑灵蛇般缩回腕底，她不需要回头也知道身后来的是什么人，当下轻轻笑了一声，直起腰来，柔声道：“弟弟。”
　　宇文成龙一身戎装，暗红色的围脖配了金甲，显得他面如美玉、目若朗星，嘴角却衔着一丝凉薄的笑意，眼睛更是殊无温度：“嫂嫂。”他向着龙澈拱手一礼，淡淡道，“我看嫂嫂带了令牌出来，还以为有什么重要军务。原来是怕我哥哥见到玉郡主念及旧情，特地来放人的。”
　　这小子表面一副纨绔模样，实则心思缜密，不可不防。龙澈眼珠一转，转瞬间便嫣然笑开，柔声道：“弟弟说笑了。当初我也曾在禁卫军中领着闲职，又怎么会不晓得军令如山，不可妄为。今夜来探望玉郡主，只是互道一下离别之情，要说放人离开，未免有些荒唐，嗯？”
　　宇文成龙挑了挑一双秀眉，露出心照不宣的狡猾表情：“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嫂嫂是担心玉郡主在这里，生出什么变故呢。既然是探望，那就罢了。如果是想去除一个心腹隐患，小弟却有一妙计，不知嫂嫂愿不愿意一听？”
　　龙澈双臂交抱在胸前，有意无意将杨玉儿挡在身后，她从宇文成龙的眼里看到一线杀机闪过，心下暗暗吃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清冽的眸子望着对面少年的一张俊美面庞，微笑道：“不知是何妙计，愿意与闻。”
　　宇文成龙也跟着笑得好看，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可他眼底的杀机却深到了藏也藏不住的地步，语调都跟着阴冷起来：“这计策说来简单，只要四个字：斩草除根。”
　　他得意地看着杨玉儿的脸瞬间惨白，抬手从腰侧拔出随身的长剑，三尺长的剑刃仿佛一泓秋水，映得他白皙的脸蛋隐隐泛出青色寒意：“如果嫂嫂下不了手，小弟愿意代劳。这贱人早已和靠山王恩断义绝，并非朝廷里的郡主，而是一名反贼的妻室，今夜她挣脱绳索、挟持了嫂嫂意欲逃走，小弟身为禁卫军统领，不得已出手拦阻，混战之中，不慎将之就地格杀。陛下知道了，只怕非但不会怪罪，反而会嘉奖小弟临危不惧、手刃贼匪的功劳呢。”
　　不愧是宇文化及的儿子，这小狐狸一番话头头是道全无纰漏，就算是到了宇文成都面前，他心知肚明也拿自己的亲生弟弟没办法。龙澈心中赞许宇文成龙的机巧，沉吟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摇头道：“不可。”
　　宇文成龙没想到她会反对，奇道：“什么？”
　　龙澈抚摸着手中剑柄，微笑道：“成龙，你的计谋天衣无缝，换了是我也想不出更加完美的说法。可是我终究下不了这个手。我昔年游走江湖，剑下亡魂也有不少，可那些都是大奸大恶的恶徒，杨玉儿虽然曾经是你哥哥的意中人，可她只是对成都无情，却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要取走这样一条无辜性命，恕我……难以做到。”
　　宇文成龙笑了一笑，淡淡道：“小弟直言一句，嫂嫂可真是妇人之仁。你若是知道我哥哥当初对这贱人如何钟情，就会明白留着她是多大的祸患，要是你下不了手，不如我来代劳就是。”
　　他跨前一步，手里长剑寒光闪烁，一张秀雅的脸庞上全是少年人天真而欢愉的残忍。龙澈神色微变，挥袖挡住他的去路，沉声道：“成龙！你和玉郡主究竟有何过节，非要了她性命不可？”
　　宇文成龙冷然道：“杨林和我们的父亲在朝中水火不容，他女儿倘若身死，这老儿必定心神大乱，便有可乘之机将他除去。何况我年幼时，哥哥一心想着这个贱人，对我多有冷落，想起来就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叫她知道宇文二公子的厉害！”
　　龙澈哼了一声，正要设法将他制住，外边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她目光一凝，声音放低了些：“弟弟，别动！外边有人！”
　　宇文成龙也是一惊，就在他转身朝门口看去的时候，房门被什么兵器一击粉碎，两个黑衣人闪身冲入，一个手持一对金锏，另一个却执了两只明晃晃的银锤。龙澈再也顾不上宇文成龙瞬间变色的脸，裙裾飞扬，已经掠到了杨玉儿身侧，软剑一探架在她脖子上，冷笑道：“谁敢上前一步，就是自己断送了玉郡主的性命！”
　　两个同党显然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向后退去。宇文成龙倒也乖觉，飞快站到了龙澈身边，那手执金锏的蒙面人声音低沉，森然道：“快快放了玉郡主！”
　　从那对金锏判断，来者正是杨玉儿的丈夫、天下闻名的义士秦琼秦叔宝了。当初他救下杨玉儿、引得她倾心之时，曾和龙澈有过一面之缘，此时分明也认出了她，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睛不由微微眯起，似乎在思量如何才能安然救出自己的妻子。
　　唯一的筹码在手，龙澈如何会把对方的话放在心里，她扬起眉梢朝着对面两人一笑，表情极为友善，敌人尚未反应过来，龙澈已经高声叫道：“快来人！有反贼来犯！”
　　对面之人齐齐一惊，另一个手持银锤的男子不由掉头去看门外。一转身的工夫，宇文成龙的眸子却骤然亮了，锐声道：“裴元庆！是你！”
　　一身夜行衣的少年身形一僵，慢慢回过头看他，整齐的刘海下边，黑白分明的眼睛灼灼，却不是裴元庆是谁。宇文成龙没来由地鼻子一酸，咬牙道：“你！你可真是……居然就这么开始替反贼效力了！”
　　秦琼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道：“元庆！这宇文成龙武功低微，不足为患，你快去抓住他！”
　　他这一手的确高明得很：以裴元庆的武功修为，去抓宇文成龙自然是手到擒来，如果龙澈不阻止他，双方手里就各有一个人质，大可进行交换；而龙澈如果分神去救，势必无法再以杨玉儿的性命要挟，纵然能保住宇文成龙，杨玉儿也会被秦琼趁机救走。裴元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看着宇文成龙恼恨的脸庞，身形却不由自主犹豫了一下。
　　只是这一下，就失去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