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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久别重逢 ...


  •   一身金甲的禁卫军统领大步踏进长生殿,隔着一重泛着浅浅粉色的珠帘,隐约能看见后边两个影子,卷发红袍的君王拥着他的皇后,懒懒道:“成都。”
      宇文成都单膝跪倒:“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将军免礼。”萧美娘浅浅一笑,侧头看杨广的表情。后者一脸的慵懒,一双眸子猫一般盯着被子里粼粼酒液,“成都,朕急召你前来,是有一项公务交给你。你身为镇殿将军之首,自开国以来一直镇守长安,从未擅离,但眼下之事,却是要你出城去办的。”
      宇文成都垂首道:“但凭陛下吩咐。”
      “好。”杨广轻笑一声,悠然道,“朕是命你去寻一个人,此人重伤未愈,却不知何故孤身离开长安,真是好生奇怪。你此行不必带其他下属,如果能带回他来就带回来,若是不能……那也是你自己的造化。”
      宇文成都越听越是心惊,最后忍不住抬起头来:“陛下!陛下所言之人是……”
      杨广笑吟吟地示意宫娥卷起珠帘,为的是看清阶下他的表情,等到宇文成都脸上的惊恐疑虑达到极点,他才慢条斯理吐出了早就被猜到的两个字:“龙澈。”

      骑着玉花骢一路向南的龙澈轻轻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忍不住又回首望向洛迦离去的方向。前半生真的从没有孤身一人过,此刻只觉得天地浩大,浮生若虚,竟不知此身何属。
      她计划的去处是南方,据说那里酒暖花媚,是文人雅士梦寐所求之地,想起抱着琵琶刚烈又明艳的谢嫣梅,龙澈微微弯起唇角一笑,眼睛里却有些悲伤:那场刺杀后金蛇卫特地调查过谢嫣梅的身世,原来她父亲曾是朝中的一名文臣,数年前因为直言进谏、揭露宇文化及贪赃枉法的不义之举,而被宇文氏一党设计构陷,不但一家百余口男丁尽数抄斩,女眷也被发卖为奴。这位书香门第的小姐就此流落风尘,受尽折磨,若不是因为机缘巧合遇到巫姥姥,蒙她传授武艺,现在还不知是什么结局。
      巫姥姥对谢嫣梅,当真也是仁至义尽了……龙澈回忆着那一夜老妇人面容惨烈,拼死挡住禁军的高手,只为徒儿争得一线的出手之机,为此血溅当场而决然不悔。这样的情义一个人一生能遇见多少呢?不像现在的自己,孑然一身,朋友没有了,敌人也没有了,天地间孤零零地仿佛只有一个人。
      “真寂寞啊。”龙澈抚摸着袖底水天剑的剑柄,无声地叹息着。
      前方的岔路口忽然有嘈杂之声,能听到女子的尖叫。龙澈下意识地一拉马缰,抬首望去,隔着错落的林木看不分明,似乎是几名官府打扮的男子追杀一个女子。她微一皱眉,策马过去,靠近了才看到那是个年纪极轻的少女,娇嫩的眉目异常眼熟。她撑着额角回忆半晌,才想起这少女纤长的睫毛和尖翘的鼻子在何处见过:“盈盈?”
      “我杀了你们这些走狗!杀了你们这些走狗!”少女显然因为受伤和疲惫有些神智模糊,一边竭力挥动长剑一边嘶声叫喊,那几个官差也看了出来,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后缓缓围近,几支长枪逼向少女的周身要害,动作不算很快,却稳而精准。
      “住手!”
      龙澈催马冲过去,软剑离鞘而出,银龙般夭矫一招就斩断了离她最近的官差的长枪。水天长近四尺,即使坐在马背上也无碍攻击。但是这一下已经震得龙澈喉咙口有血腥气泛出,胸口的剑创也隐隐作痛,她抿了抿唇角,没想到自己内外伤势竟然重到这个地步,看来江太医所说的好好调理不是虚言。
      那少女单盈盈用长剑拄着地面支撑身体,不由自主地大口喘息。举目望见龙澈时一怔,似乎认出了她又一时叫不出名字:“你……你……是你!”
      “是我。”龙澈对她一笑,扬起眉朝那几个官差道,“你们光天化日下欺凌一个弱质女子,还有没有廉耻?”
      几名官差对视,为首者怒道:“这女子是反贼,她杀了我们的同僚,在府衙行凶作恶,我们正要抓她回去复命。你这女子却是哪里来的?莫非也是响马同党不成?”
      龙澈冷冷一笑,有点强词夺理地道:“明明是个花信之年的少女,凭你们的一言之词就是反贼响马?这样的官差再多几个,天下哪里还有良民?今天你们放了这姑娘,万事皆罢,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单盈盈看出龙澈是在帮自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却一仰脸,挑衅似的大声道:“我就是响马!你们这些狗官草菅人命、丧尽天良,我要杀光你们为民除害!”言毕长剑一挺,又要扑上去动手。
      龙澈只觉得太阳穴发疼,真想一走了之,但这姑娘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在长安时又时常想起,就算真是响马,也实在不忍心就这么抛下她。可是自己眼下状态极差,别说动手作战,就是拔剑出来都头晕臂软。咬了咬牙才打定主意,提高声音喝道:“都给我停手!”
      其中一个官差一枪格开单盈盈的长剑,回过脸来却见身侧的同僚纷纷跪倒行礼,不由大吃一惊,抬眼看去,却见马上的白衣女郎左手伸出,手中赫然是一块雕镂极精的金牌,上边刻着云纹盘护的长蛇,獠牙密鳞,狰狞无比,自新君登基以来,这令牌的模样天下州府都已知晓,正是皇家宿卫军中最为隐秘、也最具威慑力的金蛇卫!
      龙澈中指一挑,勾起令牌上的丝绳,悬在空中轻轻晃动,满意地看着面前几张诚惶诚恐的脸:“都看清楚了?现在你们几个,给我从实回答,究竟是哪一方官员的手下?”
      官差们被这一问吓了一跳,重新打量龙澈,见她衣着精雅气度华贵,不自觉地又胆怯了几分:“我们……我们是霍邑郡守宋老生的下属,奉了宋大人之命押解犯人,不料半路上杀出这个女……女子,口口声声要杀我们为民伸冤。中间的情由……委实不知啊。”
      单盈盈在旁边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看懂了这几人对龙澈的畏惧之意。她本来奔波大半夜,加上情绪激动,已经有些支持不住,此时心神一松,身躯微微颤动,眼睛一闭就昏倒在了地上。
      龙澈脸色一变,翻身下马一手托起她的头部,确认只是昏迷而无其他,才松了口气,冷冷道:“金蛇卫令牌在此,你们数人给我听好,今日就此作罢,不可再追杀缉捕这女子。此事就当作没发生过。宋大人若有异议,他日天宝将军自会给他个交代,——都给我这就滚吧!”
      至于宋大人怎么去跟天宝将军要交代,那就和我龙某人没关系了。龙澈唇边嘲讽似的笑了一下:在禁卫军中待得时日久了,打起官腔来竟然有模有样,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情。
      等那几个人狼奔豚突离开,龙澈勉强半扶起单盈盈的身子,伸指在她唇上人中穴用力按了数下,怀里的少女轻轻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龙澈对着她笑了笑:“你受伤了,等我带你找个地方止血疗伤。”
      单盈盈怔怔凝视着眼前熟悉的脸,睫毛颤动,忽然落下泪来,神色间满是哀怜无助。

      客栈里,龙澈用水浸湿了手帕,轻轻擦去盈盈身上伤口四周的血迹,又敷上金创药,忙完这一切后她也累得眼前发黑,索性一歪身倒在床外侧,徐徐吐出一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又闹着要杀官府的人?今天若不是遇上我,只怕你的小命已经不在了。”
      单盈盈不回答,紧紧闭着眼睛,泪水从她的眼角不断淌下,在枕上湿了一片。
      龙澈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知道情绪极端的人是不能刨根问底的,只好苦笑着默默调匀自己的气息。自从摘掉了那串珊瑚珠,气血的恢复比以前迅速很多,麻烦的还是后背到前胸的那道贯穿性剑伤。御医已经说过,一旦再次撕裂恐怕就有性命之忧。因此她现在都小心得很,连咳嗽也不敢大声,毕竟自己一条小命,还是值钱得很的。
      身边的少女逐渐发出压抑不住的抽泣,龙澈叹了一声,翻身抱住她单薄的双肩,想了想安慰道:“别难过了,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闲事,活得好好的还不够欣慰吗?我带你到楼下去吃饭,好不好?”
      单盈盈用力摇了摇头,突然紧紧抱住龙澈的腰,把满是泪水的小脸埋在她的颈侧。倒不是因为有多么亲密的感情,而是极端脆弱的时候,任何依靠都会被牢牢抓住,不然那种溺水的感觉是如此绝望,仿佛世界都变成了囚笼。
      龙澈拍拍她的后背,不自禁地也难过起来,只能以沉默相对,正在一片悲伤和压抑中房门被敲响了,店家的声音响起:“姑娘?姑娘?霍邑郡守宋老生宋将军到了,言说要求见龙澈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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