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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大隋国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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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澈抖开那一袭华服时有些吃惊,因为这件衣裙的剪裁和她平时喜欢的毫无二至:云霓般的广袖,刺绣着盘卷花藤的宽腰带,以及层层漫卷的七重裙摆。旁边的金盘里陈放着一枝雕琢精雅的翡翠步摇,满色的绿犹如一泓碧水,有种不同于寻常玉石的艳丽和清冽。
“很美吧?有时候一个女人不需要太多的饰物,只要一件就足够了。”萧美娘坐在妆台边轻轻扫着蛾眉,镜里的双瞳明净又带着狐狸般的狡猾,“就像对付男人,万万不可全心全意,男人都不喜欢太容易被征服的女人,只有给他一点小小的甜头又不肯乖乖跟他走,他才会一直一直追在你后面。”
龙澈认真咀嚼着她话里的意思,这些年来在江湖上经历很多,但自从遇到萧美娘她才明白一个不谙武功纤纤弱质的女子也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用她的绝代风华让你俯首称臣。
“这衣服的料子叫做鸡鸣绢。”萧美娘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似乎是低语给自己听,“你知道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吗?因为织成这种衣料的时间是很短的,一个江南少女晚间上了织机,鸡鸣时恰好断开一匹,所以这种布匹既细且软,华美却轻如无物。但是极品的鸡鸣绢,一匹的价格就可拟千金。”
龙澈把手臂伸进袖子,触感果然柔软轻盈得如同萧美娘此刻的声音。她忽然觉得莫名惆怅: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宫中养伤,也接触过皇后以外的其他妃嫔贵人。这些绝色的美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说话都很缓慢。起初只觉得优雅妩媚,现在听着萧美娘徐徐讲述,却忽然发现了一个更大的原因:那是因为寂寞。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在这寂寂深宫里,多少漫长的时日就这么消磨下去,无声无息。桃花般的脸消磨成枯叶,美玉般的肌肤消磨成黄纸……甚至珍珠都能消磨成鱼目了。在得不到眷顾又无所事事的日子里,她们只有这样慢慢讲话,才能让光阴显得不那么苍白。
“风华绝世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笼子里的动物啊。”龙澈无声地对自己说。
有小宫娥轻轻敲门:“娘娘,皇上已经驾临御花园了。”
“我们这就过去。”萧美娘淡淡应了一声,起身来拉龙澈的手。相处这么多天,龙澈已经不再像开始时那么拘谨,反而觉得跟皇后朝夕相对实在是赏心乐事。微笑着任由她牵起自己缓步出门:“娘娘,陛下说邀请我们夜赏国宝,不知道究竟是何宝物?”
“我也不知。”萧美娘眸光一转,神色间也很是疑惑,“我和皇上做夫妻已久,却从没听他提起过这大隋宫中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宝物。也罢,总之不管是什么,今夜就能揭晓了,倒也不用太过着急。”
龙澈沉吟了一下,笑道:“想必是什么异族贡品,皇上这才赶着拿出来赏玩。”
“多半是了。”萧美娘神情慵懒,似乎对宝物究竟为何并不在意。她出身兰陵萧氏,祖上也曾坐拥天下,寻常的珠玉珍宝又岂会放在眼里。何况杨广心思如何,即使她自负七窍玲珑,有时也很难猜到,“就怕以陛下的性子,明明一文不值,却被他当作宝贝。内宫里看看也就罢了,万一传出去,天下人都要笑掉大牙呢。”
龙澈嗤声一笑:“娘娘说得也太过了些。陛下文采出世风流雅慨,又怎么会不是识货之人。真要是寻常的东西,恐怕是入不了陛下的眼的。”
杨广正站在御花园的一座汉白玉石桥上,他似乎心情很好,对着湖水中的落花和粼粼月色,正吟到“怅望情不终”那一句。宇文成都衣甲整齐,静静侍立在他身后。杨广吟罢,拈起一片落在自己肩头的花瓣,衣袖一扬就抛进了水里,一池幽波顿时皱出涟漪。含笑的君王回头问道:“成都,朕这首诗写得如何?”
宇文成都一怔,迟疑道:“皇上。成都……成都……不擅文墨。”
“哎……”杨广有些遗憾地摇头作唏嘘状,“当真是不解风情。将来你要是娶一个文采斐然的夫人,岂不是要活活闷死人家了?”
“……”宇文成都垂下头,他发现提起这种话题时,心头浮起的不再是玉儿,而是另一个人。正在尴尬时,一个春风般和煦柔媚的声音穿花拂柳而来:“陛下真会说笑。天宝将军勇冠三军,盖世无俦,用这些文墨之道来难为将军,未免太过分了些吧?”
萧美娘巧笑倩兮走到杨广身边,为他紧了紧肩上的披风。龙澈站在一旁,感受到了宇文成都的目光,却不想跟他对视,只是学着宫中女子的模样向皇上行了一礼:“龙澈见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必多礼。”杨广弯着眼睛一笑,带着几分惊艳地上下打量着她,“嗯。水天一顾,百花也妒。如此佳丽却埋没军伍,也当真是明珠暗投了。”
宇文成都有点恍惚,竟然没能认真听杨广说了什么。他从来没见过龙澈女装的模样,只觉得满目月华都变得幽丽夺人,在她发梢指尖脉脉流淌,不知道是翡翠步摇的光芒太过温润,还是鸡鸣绢的色泽太过柔和,龙澈身上那种刀剑般逼人的艳光竟然被中和了,现在她肌肤剔透容颜静好,宛然是寻常的贵族少女的气质。
只有那双眼睛,顾盼间的锐利还是无法修饰和掩藏。
萧美娘忽而一声娇笑打破了安静,她挽着杨广的手臂,眼波流转,撒娇般问道:“陛下不是要我们前来夜观国宝吗?臣妾看了这御花园的四周,并不见什么国宝啊,究竟要在哪里观赏,还请陛下明示。”
杨广也笑了起来,只不过他的笑有些奇怪,倒像是一个孩子恶作剧得逞,看着上当的人一脸懵懂的笑容:“哦,皇后没看出国宝在哪里?朕可以提示你一句,这大隋朝的国宝可就在你眼前,皇后冰雪聪明,不妨再猜上一猜?”
萧美娘嘴角带着笑意,眼珠微转,却并不言语,她和杨广之间的默契远非旁人所能想象。而这个女人其实很清楚,她的丈夫不但喜欢蠢女人,也很喜欢女人装傻,所以即使心里揣测到了几分,也要假作不知。
最后还是杨广卖够了关子,大笑着揭晓谜底:“罢了罢了,朕就告诉你们,这国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天宝将军宇文成都英武绝世、战功彪炳,难道称不上一句国之瑰宝吗?”
萧美娘已经隐约猜到,闻得此言不由也忍俊不禁:“陛下说的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我大隋乃天朝上国,灵气所钟神明所眷,故此才生出宇文将军这样的人物。这是上天赐给大隋的国宝,别的边陲小国既是羡慕嫉妒,那也是没用的。”
龙澈站在一边默然,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一只夜鸦从她头顶飞过,嘎嘎叫着扑向天上的月亮。
宇文成都也是猝不及防,一时脸上涨得通红,连忙单膝跪倒:“皇上!”他想说陛下过奖了多谢陛下,但是眼前这事太过脱线,既像是赞誉又像是玩闹,似乎怎么应对都不妥当。不知所措之下忍不住偷眼看向龙澈,但后者似乎铁了心不想理他,明明感受到了投射来的目光,还是坚定地半偏着脸,只管注视着夜风里如雪的落花。
更让宇文成都窘迫的是杨广的下一句话。这位风流而又荒唐的君主先是笑吟吟看着龙澈,问道:“小龙,你可也觉得宇文将军是我大隋的至宝?这天下之大,无论任何东西都能再得,可是四海列国、千秋万代,只有一个宇文成都,任何人都代替不了,你说,是也不是?”
龙澈轻轻笑了一下,悠然道:“陛下所言极是。能有天宝将军辅佐,是陛下之幸,也是我朝之幸。”
“哈哈哈,自然自然……能有天宝将军在朝中,实在是朕的福气。”杨广仰首大笑,意气风发,蓦地话锋一转,“不过龙卿你的福气也不浅啊。今日朕就下一道圣旨,将这独一无二的国宝,赏赐给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