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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繁华过眼 ...


  •   百国武士大会之上,天宝将军宇文成都力挫群雄,威震八荒。大隋声名远扬。各附属国尽皆俯首称臣,招降纳贡,诸国称大隋皇帝杨广为圣人可汗,并拜隋朝为“天朝”。为了表示嘉许,皇帝将他当年伐陈时所着的八卦金蝉飞龙宝甲赐予宇文成都,并在宫苑之中摆下盛宴为之庆功,不仅各国使臣文武百官,连军中宇文成都麾下的一众将领也得以列席。
      准备这次庆功宴时,杨广特命巧手的宫娥用锦缎剪裁出种种鲜花形状,挂在树梢木丛里,模拟出百花齐放的盛景。同时令宫中巧匠制造了大量烟花,酒过三巡时点起,顿时漫天都是火树银花,身侧姹紫嫣红,竟有如仙境一般。
      宇文化及一脸矜持地与来敬酒的官员寒暄着,心中明白这一宴席的主角是自己的儿子,也隐约感觉到杨广此刻对他的宠信有所保留,反而开始对曾经为了杨玉儿欺瞒自己的宇文成都异常器重。但是宇文化及不怕,他深信成都对自己的纯孝和服从绝非任何人可以撼动,包括杨广,包括杨玉儿,包括这世间任何一个人。
      当初知晓了宇文成都曾为杨玉儿欺君之事后,他痛打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顿,并老泪纵横地告诫他一个真正的绝顶高手不可耽溺于感情。对于宇文化及来说,这个值得他骄傲的长子就像一把绝世名剑,无坚不摧,不管敌人还是羁绊,斩断就可以了。可名剑本身是不需要爱憎的,不仅是因为所谓情爱会影响到它的锐利,还因为这会导致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执剑的人不再是自己。
      现在看来打在宇文成都身上的那顿狼牙棒是有效果的,他不再因为那个杨玉儿心神恍惚,在对敌时保证了足够的冷静、决断乃至狠戾。这让宇文化及很是欣慰。如果允许,他也不希望自己总是用这么激烈的手段管教宇文成都,毕竟血浓于水,即使面对萧美娘的倾城之色也可以镇定自若的宇文化及,看着那淋漓的鲜血和儿子含泪的眼睛也会感觉五内如煎。可是没办法,他不能让儿子重复自己年少时的命运,直到失败受挫才把自己锤炼得铁石心肠。天下所有的父母都一样,恨不能子女一生下来就是自己想象的那个模样,每走出一步都很完美,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外人看来他严厉管束长子成都而宠溺放纵幼子成龙,殊不知爱和期望都是一样的,虽然方式有所不同。
      宇文化及相信宇文成都明白这一点,即使现在不,终有一天也会明白。一个人明白父母长辈对自己的苦心需要多久?也许是一刹那,也许是半生。
      但愿这一根筋的傻孩子不要纠结太久,宇文化及仰首灌下一杯酒,夜空里无尽烟花炸开在他眼睛里,那一瞬他眼底湿润。老谋深算的权相想:是风吧,今夜的风似乎太大了。

      杨广在金爵中斟下一杯御酒,亲自捧下座送到宇文成都面前。后者惊得瞳孔都扩张了,满座的惊叹声里他起身就要下跪,却被杨广腾出一只手抢先扶住。大隋皇帝缓缓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外族来使和本国朝臣,明明是一双微弯的笑眼,不知怎么却有莫名威压。转过脸面对宇文成都时又笑得春风般柔和:“爱卿自昔日南征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凤翅鎏金镋十年来未逢一败。今日横扫天下,四夷宾服,扬我大隋国威。朕特此敬你一杯,天宝将军他年必将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宇文成都双目晶亮,蓦地一甩披风单膝跪地,双手接过酒爵,朗声道:“陛下!成都必定以国士相报,不负皇恩!”
      杨广含笑点头,看着他将御酒一口气饮尽,红晕立刻漫上那张苍白却英武的脸庞,细长的眼角更是红得接近唇色,衬着耀目金冠和墨黑长发,华丽得竟似全然不沾人间烟尘。说起来宇文成都并不算俊美,跟风流倜傥这种形容更加沾不上边,但他身上有种独特的气韵,令人不由自主地惊艳倾服。
      杨玉儿没有选择这个男人,眼光当真是差得很。
      座中和杨广抱有相似想法的显然不止一人,他听见有人赞了一句“天宝将军真天人也!”声音不低,抬眼望去却是礼部侍郎张钦。此人乃是三年前的殿试探花郎,在朝中才名颇盛,素来清廉自许、目下无尘,以杨广的了解,他并非宇文家族的嫡系,这句慨叹也没有什么奉承之意,倒是相当真挚。
      不过说到俊美风流文采这些词句,杨广倒是想起了一个人。他往禁卫军将领那一席看去,不由露出些许诧异之色,然后低首凑近一脸茫然的宇文成都耳边,带笑的语调促狭而玩味:“你手下的那个小美人儿龙澈哪去了,这么重要的日子,她怎么不来?”
      龙澈没有来?
      宇文成都倏然抬头,神色惊讶,不自禁地转头也望向那边,果然,只能看见令狐行达豪爽的大脸和司马欣端然的面容。甚至一脸嫉恨的斛斯政都在他余光的范围里,却唯独少了那一个人。
      他忽然莫名地想起扮成少司命的阿璃唱过的那句歌词: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原来这句诗翻转过来是这样的情境:满堂花醉,美色如云,可独独少了那一个,于是三千世界还是繁华,自己的心境却不一样了。
      宇文化及远远看着,不由有些心惊,不知道儿子为什么忽然在君主面前露出恍惚失神的表情。而杨广一脸的高深莫测,隐然还有些玩味和……了然。

      金蛇卫统领中,缺席的并不只有龙澈。连怀清坐在曲江池畔的一株垂柳下,目中的重瞳映出宫墙处灯火万点,听到身后脚步声接近,他并不回头,只是抽了抽鼻子,微笑道:“看来李三娘还是喜欢你多一些,给你的酒味道比我的纯。”
      “我却没想到,你也喜欢李三娘家的酒。”
      龙澈把酒坛放在他身边,却并不坐下,而是抱着双臂靠在柳树上。连怀清本能地感觉有些异样,回过头时不觉眼前一亮:“咦,原来你竟然这么美貌。”
      龙澈穿了女装,是一袭华美的襦裙,不再用鹤羽一样的纯白,而是以紫色调为主,大片大片刺绣精致的花朵开满了七重裙摆,浓墨般的长发间一枝玉步摇轻颤,越显得她肌肤胜雪,容颜宛如水中月光般幽丽夺人。连怀清注视着面前的少女,目光从那天女般的修颈移到修罗般的细腰,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的父母是什么人?”
      龙澈轻轻挑了一下眉,如实回答:“不知道。”
      连怀清像是意识到了唐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是有点好奇,什么样的人物才能生出你这样惊才绝艳的女儿。没想到……”
      “没想到吧。”龙澈牵起嘴角,“我是个孤儿,小时候家乡瘟疫,亲人都死光了。正好我师父路过,就把我捡走当他徒弟。名字也是师父取的,其实我并不姓龙,只不过不晓得自己姓什么。”
      连怀清点了点头,忍不住好奇又问:“那为什么要叫‘澈’呢?”
      “是因为师父的期望啦。我叫阿澈,师妹叫阿璃,因为那个老家伙希望我们都心地清澈如琉璃,不要被世俗左右吧。——说起来,倒和你的名字有些相近?”
      “不,不一样。”连怀清懒懒道,“我这个名字是自己随便取的。原来的早就忘记了,忘记很多年了。”
      他唇角扯出一丝淡淡的苦涩,衬着俊逸的脸孔,像是谁偷偷往茉莉清茶里扔了一片苦丁。龙澈没有问什么,她知道有些人的过往是不能随意触碰的,如果他想告诉你,那么不需追问自然会说。
      “我倒不是孤儿,但是从小到大,别人都说我是妖怪。”
      龙澈微微吃了一惊。
      连怀清没有看她,自顾自说下去。这些事情他几乎从未与旁人提及,有些往事确实是很难触碰的,就算不回忆不提起,也因为曾经痛苦过而总是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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