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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军法重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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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澈吓得几乎是跳起身的,临去时不忘带着歉意看了谢花魁一眼,而后低眉垂手夹起尾巴乖乖站到了宇文将军身后。连怀清一怔之下也迅速反应过来,赶快蹭到龙澈旁边目不斜视。令狐行达看到了两位同袍的动作,才如梦初醒,当啷一声丢开手里当做武器的一个小方桌,然后扭着熊腰灰溜溜归队。
谢嫣梅从来没遇到过如此视她为无物的高傲男子。平生被男人众星捧月捧得习惯了,难免心中忿忿,咬着一口银牙扭过头去,在心里对自己说只当看在白衣郎君的份上不与他计较。宇文成都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目光在乾达婆梨花带雨的脸上微微一顿,吩咐身后的人道:“你带着这位……夫人前去相国府,告诉账房是我的意思,支出银子来,赔偿这三个人今晚造成的损失。”
乾达婆一愣,在教坊寻衅闹事的达官贵族多有,却从没见过打坏东西还会赔偿的。难不成是个骗局,骗自己过去抓住了一顿好打?她眼神狐疑,嘴里答应着却不挪步,宇文成都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淡淡道:“你若是不敢去,拟个单子算算多少钱,我命人送到这里来,也是一样的。”
乾达婆这才相信世上真有如此好事和如此好官,欢天喜地跪下行了个礼,就急急忙忙找人去计算损失几何。还不忘甩着罗帕给这位器宇不凡的将军大人抛了个媚眼,嗓子捏得甜甜细细的:“奴家多谢大人了。大将军日后有暇,可别忘了过来玩,这里的姑娘们必定会好好伺候~”
龙澈拼命憋着笑,不敢抬头去看宇文成都的脸色。
如果她这时看到将军大人的神态,可能就再也笑不出了——宇文成都正郁积了满腔怒火,声音都有点压抑不住的尖锐:“今夜之事,斛斯大人和那女子各执一词,难以决断,但我的下属在烟花之地饮酒斗殴、争风械斗,却是无可否认。身为京营节度使、宿卫军统领,成都御下不严,难辞其咎。方才大人问我京营殿帅府有没有军法,不知可愿意随我一同回去,亲眼见见金蛇卫的军法?”
同殿为臣,斛斯政岂会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今天的事我不追究,你要是肯退上一步,万般皆好;如果不肯,那我就军法处置我的下属给你看,等事情闹大,你又岂能洗清得了干系。
真不愧是宇文化及那老狐狸的儿子啊。狠狠瞪着对方微眯的双眼和嘴角一抹冷笑,斛斯政恨恨地想。
宇文成都见他脸上时青时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知道此人已经有退让之意,当下侧目横了一眼自己那三个惹是生非的下属,一言不发转身就往门口走去。令狐行达等人连忙跟上,余光瞧见司马欣也在队伍里,还悄悄抬手对着他们仨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京营殿帅府的军法倒没有森严到闹个事就一刀断喉的地步,但也绝不手下留情。宇文成都带走了包括狸奴在内的教坊数名姑娘,以及跟随斛斯政闹事的一些纨绔子弟,查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命人将主犯令狐行达拖到校场上,当着全军将士的面重责了六十军棍,然后绑在辕门外示众一日。从犯连怀清和龙澈本该每人三十军棍,宇文成都握着案上那块名为虎威的惊堂木,目光望了望龙澈犹带苍白憔悴的脸庞,想从轻处罚。转念又记起那个红衣的教坊花魁楼着龙澈脖子的娇羞模样,咬了咬牙还是道:“给我重重打!”
军法施为其实是有讲究的,通常军营里打人多半只是为了羞辱,打的时候一个人计数另一个打,打的速度慢而数得快。连怀清平时虽然孤僻,但禁卫军的同僚大多佩服他的本领,所以数到三十军棍时才挨了十几下。龙澈就不一样了,有将军大人一双眼睛盯着,执法的两个兵士一下也不敢少数,幸好拉出去时宇文成都交代过“重重打”,那么棍子打下去当真见了血,这样虽然疼得厉害,痊愈的速度也快些。最凄惨的是令狐行达,一棍没少挨不说,打完了身上皮不破血不流,肿得和小山一样高,冷风一吹伤处都和刀割一样痛。令狐行达也是铁打般的汉子,硬是咬着一口钢牙一声不出,任凭辕门外人来人往都瞧着他示众。
宇文成都也有点佩服这家伙的骨气,但经过他身前时还是一言未发,只驻足冷冷瞥了一眼就径自离去。令狐行达目送着天宝将军的背影,咧开大嘴笑得开心。连怀清带伤路过,忍不住扬了扬眉毛:“亏你还笑得出来。”
令狐行达疼得皱眉歪嘴,神色间却掩不住喜气:“老子就是高兴怎么了,你没看出来么,其实将军大人心疼我了,就是没说。”
连怀清扶了一下额头,苦笑道:“说的也是。你们挨一顿打能换来宇文将军心疼,也算是值了——只有我命苦啊,没人怜惜也没人在意。”
令狐行达性子粗豪,没听出他这话的意思,连怀清也不多做解释,抬眼望向龙澈的背影。他心里很是佩服这个小姑娘的倔强,白衣上斑斑点点都是鲜血,还强撑着不要人搀扶,独自一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令狐行达有些疑惑地看看他的表情,又顺着连怀清的目光看过去,却见宇文成都静静立在殿帅府的旗杆下面,也在凝望那个白衣的背影,长风猎猎,吹得他肩头淡金色的披风扬起,如同一头高傲的金雕,在危崖上舒展开它的双翼。
龙澈回到住处时已经深夜,什么食物和水都没有。她猜测着狸奴回了教坊,也不会来管自己了,索性一头扑在床上,连身上火烧火燎的伤口也不去处理,直接闭上眼睛。
睡一觉吧。再重的伤,睡着了就不会痛了。
最能让人忘了痛楚的是睡眠,而最能唤醒痛楚的则是药物。这一点在以往无数次的伤病经历中被反复证明,这次也不例外。惊醒龙澈的是衣服被解开的寒冷和药物涂上伤口的剧烈疼痛,在承受巨大痛苦的一刻她第一反应不是像寻常女子那样惨叫出声,而是紧紧咬住嘴唇,水天剑从剑鞘中吐出,又因为熟悉的气息而退去杀意。看清床榻边微微低下的脸之后龙澈惊喜交加:“阿璃!”
距离西山之战已经多日,她一直没见过这孩子。期间两人曾以鬼谷的独有方式联系过,却一直没能相聚。种种变故应接不暇,龙澈也实在没精力去找她,这时乍然见到,欢喜得心里几乎炸开。要不是伏在枕上,就要扑上去抱住了。
阿璃撅着小嘴,本来还动作轻柔,忽然一下子加了力气,疼得龙澈轻哼一声,几乎瘫软在床上。一滴凉丝丝的水珠溅落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卷起的白衣下身躯轻轻战栗,龙澈枕着自己的手臂,故意清了清嗓子:“咦,是什么,屋顶漏雨了吗?”
“嗯,只是一滴雨而已。”阿璃顺着她信口开河,举起衣袖拭去颊边的泪水。龙澈的伤势实在不轻,由臀至腿皮开肉绽,蹭得阿璃手上也全是血迹。她用的是洛迦给的铁勒王族的伤药,敷上后伤口看起来总算没有那么可怖。少女纤细的手指不敢用一点力地抚过少有的完好肌肤,声音压抑:“他居然这么对你!”
龙澈愣了一下,然后揉了揉鼻子,很负责地说:“这次真不是他的错,是我惹祸闹事在先。”
“哼。”阿璃跟着龙澈长大,亲眼见过无数比这类事情更荒唐得多的情况,连师父在世时都没太严厉地责罚于她,忍不住满腔怒气都发泄了出来,“这个人简直是疯子!我看他强迫你留下就是因为看出你是敌人,想慢慢折磨虐待你。还有昙华,自己没本事反而连累了朋友,你对她那么好,她该下手的时候没一点犹豫,这种人干吗要管她啊,她为什么不去死!非我族类其心必诛,这些蛮夷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要是洛迦在一定一口血吐出来。所谓大范围无差别攻击,大概就是这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