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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悬诸一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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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澈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觉得全身上下轻得宛如一片羽毛,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直到唇上的人中穴一阵剧烈疼痛,才不情不愿地撑开眼皮。入目就是宇文成都焦虑万状的脸,平日里狭长锐利的眼睛此时红的跟兔子一样,死死盯着自己。
“……”既然睁开了眼,再闭上装死显然有些不礼貌。龙澈只好强打精神坐起来,身子一动才发觉自己正靠在宇文成都怀里,肩头的伤口都被包扎得整齐,白色的布带和他身上的火红战袍殊然不同,似乎是从贴身衣物上撕下来的。不知怎么龙澈觉得脸上有点发热,只好心里说自己之前曾经照顾过他一次,这就算是扯平了吧。
对方察觉到她的意图,手臂一紧低声道:“别动。”过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你伤得不轻,休息一会儿吧,我已经没事了。”
他眉宇间果然已经没有了那种灰暗衰败的气息,尽管嘴唇还是没什么血色,然而往日里冷玉似的白皙又恢复了几分。龙澈稍稍松了一口气,还是锲而不舍地挣动,皱着眉解释:“我这样躺着不舒服,想换个姿势。”
宇文成都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放开手,他虽然力能举鼎武功盖世,却似乎天生不会用武力强迫别人做什么。龙澈从他臂弯里挪开,靠着一块石头抱膝坐着,有些疲惫地又垂下眼,但是肩头和腕间的伤口都在痛,再困也睡不着。
两人之间一时没什么话可说。只有火堆里的干枯树枝偶尔发出几声极轻的爆响。溶溶月色从洞□□进来,像是浣洗过的白练。像无数个夜晚在风里在花前看到过的,但为什么此刻也会有微醉般的迷惘呢?龙澈注视着月光,无端觉得摸上去一定是凉的,凉到心底,就会变成悲伤。
宇文成都却忽然出声道:“小龙,你看这个。”
他手边是那只黑色的狈的尸体,龙澈挑了一下眉,不知道他想让自己看什么。
“这不是狈,这是一头狼。”
龙澈定睛看去,那东西除了前肢短小之外,果然处处都是狼的模样,随着宇文成都的手指所向,她发现它的前肢不是天生短小,而是被什么齐膝断去,伤口处参差不齐。
确实是狼,一头残废的狼。
“这是只母狼。那边那头灰色的,是公狼。”
龙澈还是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只好静静听下去,却感觉到将军大人的语气里有一丝哀怜的味道:“我猜,这两头狼本来是夫妇。母狼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断了两条前腿,它的丈夫却不肯抛弃它,而是将妻子负在背上,一路扶持,同生共死。身为兽类却如此情深意重,当真令人感佩。”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如何措辞,然后语调渐渐低柔下去:“禽兽尚且如此,何况人呢。有的人可以将你一片真心视如敝屣,可有的人却愿意在你身陷危难之时不离不弃。其间相去,何止千里之差啊。”
说完这些话他抬起眼去看对面人的表情,却见龙澈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感觉到他的目光后像是回过了神,歪着嘴懒散一笑:“那,宇文将军,如果这情深意重的畜生想让您给它苦命的残废妻子当夜宵,您会不会一时感佩就愿意了呢?”
宇文成都听了这句话的反应有点不正常:又像是委屈又像是气恼还像是带着几分无奈。龙澈开始怀疑在他眼里这可能不是普通的嘴欠,或许这位身份尊贵的将军从没被人如此挤兑过吧?而他方才所说的自己倒真是因为走神而没太听清,那时候山洞外的风里传来几声浑厚而隐约的呼叫,似乎是……殿帅府同袍的声音!
洛迦那匹漂亮的紫骝是在夜色里不慎踏上尖石才失了蹄的。危急之时阿璃抓着他的衣领纵身跃起,本来已经轻巧地落在地上,不料那竟是一处地裂的边缘,她足下一滑失去平衡后,两个人同时身不由主地向下坠落。
那道裂隙可能是山间某一次地震或者天灾造成的,总体的宽度也不过刚刚能容纳两个少年人的躯体,而周围的石壁有平滑也有凸凹,不知道其深几许。洛迦惊讶地发现这个中原女孩居然没有尖叫,也没有放开一直紧抓住他的手,周围浓墨般的黑暗和恐惧里他们突然就成了彼此的唯一依靠。可能并不牢固,但再也没有其它选择。
飞速的下落陡然间停住了,阿璃在一无所见的空间里茫然睁大眼睛,耳畔是那个蛮族少年的闷哼和粗重的呼吸声,有淡淡的血腥气传来,无端让人心生不安。
就在前一刻洛迦的腰间碰到了一大块凸起的岩石,他当机立断反手一把扳住了这块还算宽厚的阻碍,用力阻止了两个人的下坠势头的代价就是手掌心火烧般的疼痛,他猜测那里已经磨得血肉模糊。反正两个人的身体已经紧紧贴在一起,无所谓其他什么了,少年索性一把抱住阿璃娇小温软的身体,借着身后石块稍微蹭上去一点儿,让自己的屁股半坐一样卡住那石头,不上不下悬在空中。
“……”阿璃微微挣扎了一下,立刻换来压低声音的威胁,虽然她想不出这种地方还有什么可压低声音的必要:“别动,不然我松手让你继续往下掉!”
洛迦拨开自己浓密的黑发,他束发的金色丝绳末端缀着两颗夜明珠,这样的明珠在中原典籍中有个古雅而美丽的名字叫做“玥”,传说在南海的十五之夜,会有蛟龙从海底浮出,对着圆月吐出这样的异宝,月光也不能夺去珠辉的光彩。它们在白天并不耀眼,然而此刻却一下子照亮了地裂中方圆数尺的范围,光芒璀璨而又柔和,阿璃看见身前的少年翡翠般的碧瞳映出自己的脸,神色间居然有一丝温柔又佻皮的笑意。
就像是……龙澈的笑意。
这个感知让阿璃恍惚了一下,然后才想起去拔出裙下藏着的云罗短剑。可是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根本无法拔出剑来,更不用说蓄势攻击。洛迦也察觉到了她的意图,身子故意前倾把她压在背后的石壁上,凑过脸去在少女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都这时候了,你不考虑同舟共济,还想杀我么?”
阿璃身子一颤,本能地抽了几下气,她出自纵横门下,对形势的观察和认知也有一定能力,知道洛迦的话是对的,自己甚至不清楚这少年用了什么手段才遏制住两人刚才的下落。现在出手即使能杀死他,自己的结果也是继续跌入地缝,最终活活摔死。
因为脑子里飞快转着念头,她没能分心去留意身前人的反应:洛迦先是动了动压住她的身子,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胸肌扩张,带着坏笑贴在女孩耳边轻声道:“咦,小丫头,发育得很不错嘛!”
阿璃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眨了眨眼,接着脸蛋一下子涨得通红:这个无耻的蛮夷不但收拢双臂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还故意蹭了蹭她饱满的胸口,摆明了一副有便宜不占就是吃亏的态度。
洛迦只觉得她现在完全不是拔剑生死锐不可当的煞星了,更像是一只被人怎么欺负都柔软可怜的猫咪。就像现在自己抱着她纤细的腰肢,这个女孩只能把眼睛瞪得圆圆的努力挣扎,因为空间太过狭窄,那简直不是挣扎,而是两个人搂抱在一起打闹。她的身体带着江南桃花般的香气,让他血脉都要燃烧起来。
阿璃用力踢打了他几下,自己也觉察出了不对,只能带着哭腔道:“你快放手!”
“好,放手就放手。”洛迦耸了耸肩,手臂一松,阿璃的身子立刻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去,吓得她一声惊叫。
“你看,不能放开吧。”少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表示自己也是迫不得已。借着淡淡的明珠光晕他看到阿璃的眼圈都红了,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忽然就有点不忍心继续玩下去,“好吧好吧。我来换个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