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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以死相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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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忠提前回到相府,宇文成都显然大吃一惊,他把准备好的说辞汇报上来:“属下依照将军吩咐将玉郡主送往柳州,不料路上郡主趁我熟睡,不告而别,属下遍寻不到,只好先回来复命。”
宇文成都没有对这个一向被他视为心腹的下属产生怀疑,即使听到李忠说丞相召他回来,也只是交代了一下千万不要再宇文化及面前提及此事。龙澈猜想他一定会追过去探知玉郡主的下落才能放心,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回去先作改装,以免发生什么意外。然后才尾随着将军大人跟了上去。
杨玉儿和秦琼分别后,乘坐着他雇来的马车上了路。在她心里,早已认定宇文成都和杨广沆瀣一气,以护送自己去柳州为名打算灭口,因此不走闹市大路,改成林间僻静的小路。虽然心里失望,但毕竟是从小相识、一直当做朋友的人,乍然遭到这样的背叛和戕害,杨玉儿怔怔坐在车里,心里也有些难过。
正在出神,马车突然晃动了一下。杨玉儿屡遭惊-变,早已经是惊弓之鸟,一惊之下本能地倾身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四周倒没有什么异动,只是那驾车之人——那张苍白冷峻的脸、一身黑色斗篷和暗金色的贴身铠甲都是她无比熟悉的,竟然是宇文成都!
杨玉儿脸色发白,一时间又是震惊又是惧怕,还有几分忍无可忍的恼怒:“怎么会是你!”
宇文成都并不清楚李忠的所作所为,再加上杨玉儿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对他没什么好态度,也没有多加疑心,他骑术虽精却不太擅长驾车,一边要注意控制疾驰的马车,一边又要留意四周情状,只能急急道:“玉儿!不要乱动,你能不能听我说?”
可是误会重重,杨玉儿又怎么会认真听他的话呢?她情急之下再不犹疑,咬牙就往马车下跳了下去,巨大的惯性带得她站立不稳,在地上连着打了好几个滚儿,好不容易停下,手肘膝盖都剧痛钻心,好几处擦破了皮。
宇文成都连忙停下车子,急步奔到杨玉儿身边,连声道:“玉儿,你怎么样!你不要命了?”一边想扶起她来,“伤到没有?”
杨玉儿却柳眉倒竖,杏眼含煞,一把就挥落了他扶过来的手臂,起身掉头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宇文成都又急又气,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声音都激动得发颤了:“玉儿,你怎么就不相信我是真心在帮你?”
“你给我让开!”他的惶急万状却只换来杨玉儿的愤怒和敌视,她狠狠瞪着眼前的人,厉声道:“离我远点!”
大概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宇文成都面前逃走,杨玉儿终于镇静了一些,步伐也放慢下来,宇文成都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能平静一些说话:“玉儿,我告诉你,现在没人能救得了你,只有我能。”
回应他的只是杨玉儿厌烦的白眼和冷漠的脸色。宇文成都有些颓然,却还是努力作着解释:“我知道你父王拥兵天下,可你不明白,现在是当今皇上要你的命,你父王无能为力。”
玉儿似乎被这句话打动,也确实不是对眼前的情势一无所知,她虽然沉默,神色间的敌意却减少了几分,目光也凝注在宇文成都脸上。那是曾经在他回忆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眼睛,黑白分明,只是里面没有半分柔情,刀剑一样戳刺着他的心。
宇文成都依然紧紧抓着她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稻草,明明内心清楚那不会成为依靠,还是在绝望之下抱有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期待,他看着玉儿的眼睛,尽可能地把语气放得柔和:“你放心,现在是大隋需要我的时候,我会竭尽全力拼死沙场,等我立下赫赫战功,就会到皇上那儿请求他特赦你,到那时,我风风光光得娶你过门。行吗?”
声音越来越低,似乎要低到尘埃里,到最后的两个字时,几乎带着哀求。仿佛一个孤独惯了的孩子,第一次鼓起勇气跟大人索要什么,弱小而无助,却满怀诚恳。
这样剖心沥胆的告白,杨玉儿却没有丝毫感动,有些话显然在她心里酝酿了很久很久,只等着这样一个契机爆发出来,只是这爆发无比冷酷和绝情:“不,我今后怎么样,不用你管。你既然忠于杨广,忠于你父亲,你我便是敌人。我不会嫁给你,不会嫁给你这样的人。”
宇文成都潜意识里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可是真的听到的时候,仍然觉得痛彻肺腑。他犹未死心,还不肯放开紧紧抓着她的手:“可我不会离开你,我会用我的命去保护你。”他自语一样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仿佛哀求,又仿佛要哭泣。
杨玉儿似乎也对他的情意有所感动,可是在她心里,有些东西远比宇文成都的深情来得重要,何况,她心里已经有了另一个影子。她抬起头发狠般盯视着他的眼睛,咬着牙压制住语气中的哽咽:“你再不放手,我就只有死在你面前。”一声轻响,她已经抽出了随身的匕首,翻腕架在颈中。
风掠过小树林,枝叶都发出簌簌的声音,宇文成都又感觉到了寒冷,这林子里的风真冷啊,刀子一样切割着他,让他从指尖冷到心里,冷到那为了追到她的行踪而跑得酸痛的四肢骨节,直冷得他慢慢放开她的双手都僵硬了,不知所措地举在半空,那根稻草终于断了,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终于消失了,他终于……什么也没有抓住。
他想说玉儿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你手里那把逼迫我的短剑是我送给你至爱之物啊,难道我的真心可以被你这么弃如敝屣吗?但是他从来都不是善于表达的人,纵然有千言万语,看着玉儿决绝的眼光,也只能无语地沉默下去。徒然用目光作着无声的乞求。他却不知道,信任和爱,从来都不是能靠乞求得来。
一阵马蹄声急雨般响起,宇文成都倏然抬首,下意识地想擦拭一下微带潮湿的眼角。来人看着很眼熟,但他一时回忆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反而玉儿和那人好像很熟,转身就飞奔了过去:“秦大哥!”
那男子显然一头雾水,低头看着玉儿,疑惑道:“你这是干什么呀?”
“先别问那么多了,赶快带我走!”
宇文成都惊愕而不甘的看着玉儿飞身上了那个人的马背,马儿一声嘶鸣,绝尘而去。他深爱的秀丽背影在视线里渐渐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见。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长安陇上的夕阳,仿佛有个清脆的声音在他耳畔说:“一个人会在意另一个人,往往是因为孤独啊。”
是的,真孤独啊、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走着自己的路,这条路是选定了的,不可更改。他走得那么久,那么累,看不见一个同路的伙伴,也看不见尽头。
龙澈躲在树丛里,心想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贸然出现的好。她清楚看见宇文成都的眼睛红得异乎寻常,眼神却从哀伤绝望慢慢变得阴鸷起来,不由有些惧怕。为了缓解心头的莫名重压,龙澈转着眼珠四下观看,忽然身子微微一颤——她看见了自己的上司李忠。
这位一向对宇文将军忠心耿耿的李统领,此刻的眼神异常狠厉,即使遥隔数丈,明知道他不会发现自己,龙澈还是觉得脊背一寒。那股杀气若有形质,似乎能直直逼到她眉心。郡主仍然有危险!她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或许,这是个除去李忠、换得宇文将军更大的信任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