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与夏夜里的兽》秭離

3、Part 3

　　③
　　我有一个极其喜爱的东西。
　　那是一个做工粗糙的小木匕首，刃钝得只能切切豆腐。
　　我把它挂在我的脖子上，做梦都把它按在我的胸前。
　　萨姆尔经常对我说这样很危险——或许某一天夜里我不知不觉的时候就会误把匕首插入了我的胸口。把匕首尖折了，不然就别带着，他也曾怒斥我，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我眯着眼、摇着头笑笑，我不介意。

　　这是伊凡十三岁送我的礼物。那个时候我们都要竞选祭司了，可以说是气氛紧张之极。收到礼物我也很例外，一看便冷了脸。
　　“你是在向我宣战吗？”我气息不稳地瞪着他。
　　他连连摆手，紧张地结结巴巴：“吉诺……我没有……”
　　我明白，祭司竞选残酷，丝毫不留心就会丢了性命——他是要我用这匕首防身。可我们理应是敌人啊！我呼出一口气：“伊凡，我跟你从小一块长大的，我还不了解你吗？你要知道，这里不是村里，是王城……”
　　他的头低了下去。
　　“我也不多说了，道理你都是懂的。”我冷淡地看着他的头顶，“也许明天，我们就要兵刃相见……”
　　“你是女孩子……我妈妈说了，女孩子生来就是该被保护……”
　　啪——
　　他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有些不该说的话，就该烂在肚子里。”那是我第一次对这个犹如弟弟的男孩子发火，心中却是慌乱无比。看着他小鹿般受惊又愧疚的眼神，我咬咬牙，“伊凡，别逼我对你下狠手。”
　　为什么要说出来？
　　我是多么害怕，害怕别人知道，害怕自己说漏了嘴……为什么他，能这样天真地说出来？
　　在他仓皇地逃走之时，我却没有料到——暗地里，还真有一双眼睛牢牢地钉在了我的身上。

　　萨姆尔豹子般敏捷而矫健的身躯早就博得了众人的关注。他的眼神却是老鹰般锐利，他的头脑也丝毫不输给任何贡品里的孩子。背地里孩子们都说，他是最有可能成为祭司并成为大祭司的人选。
　　他是贡品里特别的几个人之一。
　　他们并不如我和伊凡来自偏僻遥远的小山村，他们是王城里土生土长的贵族少年，自小便受到了严厉的训练，为的就是成为祭司光宗耀祖的那一天。就算落选了，他们也不会被献祭给神、也不会沦为神殿里的奴仆，而是可以得到土地和爵位。
　　太不公平了。
　　因此参加祭司之选的王城之外的平民孩子们，总是用饱含嫉妒和羡慕的眼神看着这些贵族们，心中想着要怎么把他们千刀万剐，却不得不一边提防一边讨好，生怕以后落选了会沦为祭品。
　　对此我也有些犹豫。如果有了来自贵族的资助，之后的斗争竞选中可谓是有了不小的帮助——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或多或少能影响到大祭司和国王的审判；而在战斗中，他们可以提供兵器、食物、水、衣物……
　　只是让巴结这些生下来就不愁吃穿、在竞选中都能处处得利的“受眷顾者”们，我还真是觉得被针扎般难受。此外，他们手段狠辣，对我们颇不屑，存的也是利用之心……与虎谋皮，还真的需要不少的胆量。

　　在萨姆尔靠近我的时候，我忐忑地退了几步，手里抓着伊凡给我的刀子，眼神充满防备地看着他。
　　“啧啧，漂亮的眼神。”他赞叹般地看着我，表情轻松极了，“只是小姐，你手上的刀子恐怕不能在我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试试就知道了。”我冷漠地说，“另外，我不是小姐。”
　　他弯起他的眸子，露出愉悦的微笑，少年特有的嗓音也如醉人的醇酒：“吉诺……吉诺……我想，你其实应该叫吉娜吧。”
　　我的手一颤，匕首差点落到地上。
　　“猜中了！”他合掌哈哈一笑。就是这一刹那，我已经扑了过去。
　　他左手抓住了我拿着匕首的右手，小腿穿过缝隙抵住了我的小腿，长臂一捞，我竟然被他提了起来。我不甘心，手腕一转，匕首就换了一个方向往他的手刺去……
　　“我说过了，这种小孩子的玩具不能在我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松开左手，摸了摸我的脑袋，突然在我的脸颊上落下一吻，“看来……只能留下吻痕不是吗？”
　　我气得颤抖，双腿乱蹬又被他夹在胳膊下。
　　他突然转了转眼珠子，把脸凑到我耳边：“不怕我说出去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萨姆尔少爷，这样抱着一个男人不觉得有失身份吗？”我一字一顿地说。
　　“或许。”他漫不经心地说。
　　“萨姆尔少爷，可能您是太久没有接触女人了，才变得那么饥渴。”我刻薄地说，“马上就要临近竞选了，您跟家里人要求要求……或许他们明天就能送个女人过来。”
　　“或许。”他挑挑眉，却意外没有反驳我。
　　“放下我。”我皱着眉头看着他。
　　“好。”他还真松开了手。
　　我狐疑地看着他。

　　他勾起嘴角：“我这个人吧，没什么毛病，就是有些爱乱说话。喝了酒会说胡话，做了梦会说梦话。”
　　——卑鄙！
　　“你想怎么样。”我整理好微微凌乱的衣服，握紧了拳头，心中暗恼，脑子里已经是百转千回。
　　祭司的竞选并没有什么门槛，只要身体健康，年满八岁，小于十五岁的男孩子都可以参加。而每年每个地区都必须有一个到五个的参赛者：少了就抽签选出一个，不论残疾健全；多了就要政府干预筛选，没选中的来年亦可以参加。一旦成为了祭司，可以选择在神殿里侍奉，也可以为王族工作，可谓是有很大的自由；而每个十年，神殿里的祭司们又会通过比试选举推出新的大祭司。今年，则是竞选大祭司前的最后一年祭司之选，竞争也极为激烈。
　　如果被发现了是女孩，是会被视为藐视神威，是要当场活活被烧死的。
　　我不怕死，只是……

　　“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参加。据我所知，你们那，已经有一个参赛者了——就是伊凡。”
　　我想了想，说，“我需要钱。”
　　“要钱做什么？”他却不满意我含糊的答案，“是什么事让你冒着丢掉生命的危险来这里？”
　　“什么叫冒着丢掉生命的危险？”我嗤笑，“为神牺牲贡献，是我梦寐以求的。”
　　“狗屁！”他按住了我的肩膀，“你不是那种人。”他盯着我，像是想要把我看穿。在他的目光里，我无处可藏。

　　良久，我疲惫地说：“我母亲病得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