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啊鱼》秤砣陌

2、第 2 章

　　队里的人趁着不能出海的这段时间在整理考察期间收集到的样本，所有的人都在忙，只有陆海平一个人无所是事地坐在一旁，看着大家在忙着把样本分类装箱贴上标识。原本的考察计划没有能够很好地完成，新发现的考察目标又不见踪影，陆海平现在真的是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他闷闷不乐地帮大家把样本搬到舱室，大家问起陆海平这几天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陆海平撇了一下嘴，“毫无进展。”

　　“说起来，这个岛怎么会有海龟呢？场地太小了。”

　　“除了场地太小之外，海水环境和地理条件都没有问题啊。”

　　“你坚持自己的观点？”

　　“我有蛋壳作证据啊。”

　　“你怎么就能确定那是海龟壳？万一是鸟蛋呢？”

　　“住在岛上黎阿公他们都在岛上捡过海龟蛋来吃。”陆海平每次想到这个都很痛心疾首。

　　“这么说来这种可能性还是有的了？”

　　“在这一点上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说不定风暴过后海龟也会随着风暴上岸了。”

　　陆海平也很期待，“希望如此。”

　　事实上，相比海龟，陆海平现在更期待的是另一种生物。

　　大雨下了一整天，到傍晚的时候才稍微停歇了一些，陆海平心里记挂着那条还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人鱼，所以风雨一有停歇的迹象他就迫不及待地穿上雨衣往月亮湾去了。队里的人看他这么奋不顾身的都觉得他精神可嘉，陆海平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大家的肯定，毕竟不论他是冲着海龟还是人鱼去的，不都是为了科学嘛？

　　陆海平冒着风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月亮湾走去，沙滩上没有什么异常，被雨水淋透了的沙地踩上去有些硬，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带的手电筒也只能照亮不大的一小片地方，海边风浪很大，一个浪头打过来，那泛着白沫的浪花几乎涌上了沙滩的最高处。这水漫金山的海龟也不会冒险上岸产卵的。陆海平慢吞吞地走到岬角，海浪不停地拍打着礁石，水花四溅，人没有办法在石头上下脚，陆海平也没有去尝试的打算。如果不小心被海浪卷进海里的话，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也不知道人鱼吃不吃人肉啊？陆海平为自己的幽默笑了一笑。陆海平站在岬角岸边，用手电筒在海面上照了照，海面上只能看到翻涌的黑色浪花，雨点在手电筒的光线里密集地交织着，陆海平的整个脸都被雨水淋湿了。海浪咆哮着冲上了岩岸，被岩石击碎了的浪花碎片高高溅起，水花嚣张地朝陆海平直扑过来，溅了他一身。陆海平伸出舌头舔了舔被沾湿的嘴唇，咸咸的，大海的味道。

　　陆海平突然想喊一喊，他在岸上站好了，挺一挺腰，冲口就喊了一声，但是因为事先没有准备，这一声呐喊生生被掐掉了一半。他狼狈地清了清嗓子，预备着重新来过。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喊着：“喂——”

　　陆海平喊是喊了，可是时候不是很对，一个大浪扑过来把他的喊声完全淹没了。更悲剧的是陆海平觉得自己都喊破嗓了，他悻悻地在海边站了一会儿，然后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在回来的路上他发现水位比来的时候又高了一点，看来这台风还真是来势汹汹啊。如果真的有海龟乘着台风上岸的话……那情景应该也蛮有喜感的。

　　“啊呀。”走路不专心的陆海平一脚踩进了一个坑里，整个脚踝都陷到了沙里去，陆海平把脚拔出来，“真倒霉。”
　　陆海平回到船上洗了澡，换了身干衣服回到自己住的舱室。考察船不是豪华游轮，生活设施自然显得简陋得多，小小的一间生活舱比火车上的卧铺间大不了多少，不过床倒是比卧铺要宽一些，起码也达到了1米的标准了。舱里靠着墙壁安装着两张床，中间一条50公分的通道，方形舷窗就在通道正上方，窗子底下有一张固定在船体上的板子，类似于在飞机上吃饭时用来当桌子的那个板子。那个就是他们用来写字用的写字桌。床在靠门的那头依墙立着柜子，柜子也是固定在墙上的，可以放私人物品。同屋的陈容正坐在床上翻阅一本书。陆海平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外面，还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他在自己的床上坐了下来，伸手把放在被子底下的一本日记本摸出来，这是他的考察日记，出来考察的这段时间，他每天都要写上一篇考察日记。
　　陈容比陆海平大几岁，博士，跟陆海平还是校友，算是他的师兄，长得有点胖胖的，常年在野外考察，皮肤晒得又黑又粗糙。他看见陆海平翻开笔记本，又拿了笔，就说，“你还真是坚持不懈啊？”
　　“这也是考察的一部分。”
　　“那也是在有考察目标的时候才需要写。”陈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在调侃陆海平。陆海平天天空手而归，可他还天天写考察日记，他都不知道陆海平能在日记里写什么。
　　“谁说我没有考察目标？”陆海平写上日期，天气写台风。
　　陈容笑了笑，“你那海龟怎么样了？”
　　“还没看到。”
　　“风浪这么大，月亮湾怕是都被淹没了吧？海龟会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筑巢吗？”
　　“还没有，还有几十公分的的沙地没被水淹到。再说了，台风也不是每次都会经过这里。”
　　“观察得还挺仔细的，来，师兄看看你都写了什么，算是检查作业。”陈容边说边想拿陆海平的日记来看，陆海平把日记本紧紧抱住，没有让他得手。“不是考察日记吗？这么紧张？”
　　“写得不好，不好意思让师兄过目。”陆海平怎么可能让陈容看到里面都记了什么！
　　“写得不好也没关系啊，身为师兄我有义务帮助师弟成长。拿来吧。”
　　眼见着这个说法行不通，陆海平马上就换另一套说法，他开始耍赖，“唉呀师兄你就放过我吧，我这也没写什么，就是乱七八糟地记点儿东西，真的是没法儿看。”
　　陈容打量着陆海平，摇摇头，“你小子是不是在这上面写情诗啊？”
　　陆海平本来想否认，但是转念一想，承认了也没什么，既然写的是情诗那就没必要公之于众了是吧？他用手指擦了擦鼻子，作为难状，“就算是吧。我都说了上面记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咳。”
　　“看你那小气的样子，你以为我真稀罕看你的东西？”陈容把书合上，站起了身。
　　“师兄你干嘛去？”
　　“去泡碗面，有点儿饿了。”
　　“这么胖了还吃。”
　　“不吃重点儿怎么潜水？像你似的要抱块石头才能沉下去？”
　　“我什么时候潜不下去啦？那是你们都不让我潜。”
　　陈容已经走到了门口，听见陆海平在叫屈，便回头说道，“我话都说这么明白了你还不明白为什么不让你下水吗？”
　　陆海平张着嘴，什么话都没说，然后就笑了起来。陈容去吃面后，陆海平翻开了日记，在摊开的日记本上他好久都没能拿起笔来写上一个字。被陈容这么一搅和，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了。自从那天晚上看到那个疑似人鱼的少年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陆海平也问了岛上的人，证实了岛上没有什么年轻男孩，“除非是见鬼了。小陆你不会是眼花了吧？”一个很直爽的阿姨这么跟他说。
　　看吧，连阿姨们都觉得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不过陆海平肯定自己不是眼花。那就是水鬼？陆海平仰头望着天花板，不屑地想，还有比这个更不靠谱的东西吗？
　　这天的日记陆海平就只写了一句话，宁愿相信这世上有人鱼也不相信这世上有鬼。陆海平心想，无论如何也要找机会到岬底看上一看。就算他下不去，也可以让队里的人下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