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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醒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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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辰!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什么叫做‘决定权在你’,容尧要伤害西西啊!你当初怎么跟我保证的?西西病得这么重,也没有跟我提过一句,他居然说是报应!王八蛋!”
司空气得连话也说得颠三倒四逻辑全无。越说怒气越是上涌,司空脑门一热,又要踢门进去跟容尧理论。
“司空,你冷静点!”陆辰连忙拦住她,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司空听得脸色稍霁,半信半疑地问:“你确定?”
陆辰肯定地点点头。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容尧去新城,又是为了什么?”
容尧最终说服了容父,由他主导的容氏入驻新城的计划已经提上日程。连日来动作频频,连司空也有所耳闻。如果容尧不是为了报复西西,难道……司空用力晃晃脑袋,把荒谬的想法清出脑外。容尧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感情用事的人坐不稳容家掌权人的位置。
“不知道。”陆辰长长叹了一口气。刚才,容尧几乎连他也骗过去了,如果不是司空拿起桌上的镇纸,他也不会注意到镇纸下刻着的“晞”字。苍劲冷硬,分明是容尧的字迹。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沉默了。
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的容尧,也是同样的安静。
他盯着桌上摊开的资料,指尖在几个字上反复摩挲。理智告诉他,那女人诡计多端,这些东西很有可能又是她的手笔,想挑起他的不忍心,让他心软放过她。当年,年仅17的她就可以在浩如烟海的卷宗里找出漏洞,把公检法的一众精英耍的团团转。逻辑与欲望,她都是高手。时隔多年,她的城府只会有增无减。
如果,这些是真的呢?
他疼得生不如死的那些夜晚,她是不是,也一样?
容尧不敢想下去。推开重重叠叠的文件,他颓然趴在桌面。小乖,如果你也跟我一样痛,为什么……不来找我?还是,你跟他们一样,以为我恨透了你要报复你?
傻瓜。
善恶终有报,时辰一到,谁也逃不掉。
安久意识恢复的一瞬间,宿醉带来的剧烈头疼和恶心随之出现,像是有人按着她的脑袋,用木槌三百六十度全方位问候了一遍,最后再捏着她的胃狠狠地揉,昨天的海喝豪灌的记忆刹那间突到喉头。
安久一掀身上的毛毯,捂着嘴往主卧室的浴室跑,掀开马桶盖开始吐。吐到喉头发苦,安久才松开因为过度用力而略微僵硬的手,瘫坐在马桶边,有气无力地等待恶心感慢慢散去。阳光透过浴室的百叶窗洒进来,明暗交界处,微尘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她歪过头闭上眼,避开灿烂的阳光。
主卧室的动静太大,惊动了打扫走廊的佣人,担忧地敲门:“少奶奶,您还好吧?”
“我没事。”压抑着一阵阵的恶心,安久勉强回答。
洗过澡,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厨师熬了清淡浓稠的小米粥,配上爽口的香椿。安久忍着恶心吃了几口,难受的胃部顿时舒服很多。
“先生昨晚没有回来吗?”安久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
管家毕恭毕敬地回说没有,安久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清香的小米粥却一下子寡淡无味,容尧他……已经一周没有回家了。目光落在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安久神情黯然。
曾经,司空看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忧心忡忡地劝,“安久,不要嫁给容尧。你是一个好姑娘,这样做不值得。”
怎么会不值得呢?他是容尧啊,她光说名字就会幸福得冒粉红泡泡的容尧啊。他一句“不如结婚吧”,就足以让她飞蛾扑火,奋不顾身。没有盛大的婚礼、没有华丽的婚纱、没有在众人的祝福中走过长长的红地毯又如何?只要是心爱的王子,谁在乎他是不是踏着五彩祥云而来?
握着薄薄一本的结婚证,她就心甜如蜜。
幸福有时候也会像痛苦一样,汹涌地铺天盖地而来,砸得她晕晕乎乎。以至于到昨晚同学笑着说起结婚戒指的事,她才后知后觉——他的无名指始终是空的,不管结婚多久。
女人是多么多愁善感的动物,一个细节,足以颠倒世界。
她可以骗自己,他从不说“我爱你”是因为不习惯,他时常不回家是因为工作忙……可是,他不愿戴上戒指,只能是一个理由。根据波普的观点,证实和证伪之间的关系是不对称的,不论多少次证实都可以被一次证伪所推翻。一只黑天鹅,就可以推翻被一亿只白天鹅证实的“凡天鹅皆白色”的“真理”。
爱情亦如此,一枚小小的指环,就可以戳破辛苦建筑的“他爱我”的泡沫。
安久,他娶你进门,让你冠上容家大少奶奶的身份,供你以锦衣玉食名车豪宅,你该知足了。他的温柔,与爱无关,你早就看清了的不是吗?
南方城市向来对季节变幻反应迟缓。在这座低纬度的城池,初春时分,残留着一丝绿意的树叶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枝头。而一夜之间,嫩芽萌发,又是春意盎然的新世界。
像今天这样,一日之间,秋意就深到不容忽视的地步,实在是罕见啊。安久抱着膝盖蜷成一团,低低地感慨。管家忧心忡忡地过来,手里拿着一件大衣,“少奶奶,天凉了。还是多穿一件衣服吧。”
安久笑笑,接过衣服披上,“谢谢。”
开门声,管家惊喜的声音,“少爷!”
虽然他不知道少爷跟少奶奶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弄得一个连日不挨家一个喝得酩酊大醉,但是问题总是要两个人要面对面说清楚才能解决的。念及此,管家笑眯眯满怀期待地望着容尧。
容尧把外套递给管家,换上佣人摆好的拖鞋,“少奶奶呢?”
“在阳台!”管家眼睛一亮。
容尧刚从秋风萧瑟的外面回来,听到管家的回答忍不住皱眉,到底没说什么,而是直接去了阳台。果然,她一个人,孤单零落地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厚实的大衣松松垮垮地披着,越发显得她小小的,孤立无援。
容尧的瞳仁顿时比无月的夜色还黯。他不在的八年,她是不是也是这样,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世界的寒冷?
少了陆辰的从中作梗,有关那个人的信息源源不断地收上来,手下甚至还找来了不少她的照片。
有一张照片上,她白衣黑裤,站在天台的护栏之上。狂风把她宽大的白衬衣吹得衣袂飘飘,她闭着眼,张开手臂,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纤细的身子在成片的火烧云衬托之下,显得柔弱而让人心疼。这是一次摄影展的作品,《坠》。摄影师是现在颇有名气的LANCE,角度和配色,无一不完美。
让容尧浑身颤抖的,是照片底下标注的拍摄时间,2008年9月12日。根据病历本上的记录,这段时间,患者的抑郁症已经被药物控制,恢复到中度水平,频繁产生轻生意念,并多次尝试自杀,未遂。
自杀未遂……自杀未遂……自杀未遂……
容尧紧紧地抓着照片,他差一点,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内线电话铃声打断了容尧的思绪,“少爷,我们已经确定了晞小姐的位置。晞小姐现在的住所地址刚才已经发到了您的手机上。请少爷指示,下一步怎么做?”
“保护好她。”身体的反应比意识更快,容尧顿了顿恢复冷静,“把她回到新城之后接触过的人全部查一遍。今晚十二点之前,我要看到结果。”
伤害过她的人,他一个也不想放过。
“进去吧,外面凉。”良久,容尧低低地丢下一句,转身回屋。
晚餐是标准的四菜一汤,两个人胃口都不怎么好,稍稍动了动筷子就算了。安久放下碗,若无其事地扫过面前男人的左手,又轻轻垂下眼睑,完美地藏好失落。
“我今晚去书房,你先睡吧。”
“好。”
好什么呢?一点也不好。可她是安久,从出身平凡的野丫头一跃成为豪门少奶奶,社交礼仪进退尺度完全不会,下得了厨房出不得厅堂,唯一的优点是乖巧懂事。所以,安久说好。
饭厅安静了一会儿,容尧看了看手机,手下已经把资料发过来了,“这几天把行李收拾一下,我们去新城。”
安久讶然看他,容尧从来不带她出现在公开场合,更别说出差了。
“去多久?”
“还没确定,”容尧少见的犹疑,“算了,不收拾也无所谓,去新城再安排,你带几套换洗衣服就可以了。到时候让司空陪你去挑。”
“司空也要去新城吗?”安久更加惊讶,下午司空来看她,也没有提起这件事。现在想起来,司空的确有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原来是说这件事。
容尧点点头,又看了看手机,起身,“今晚早点睡。”
“晚安。”安久体贴地微笑。在他转身之后看不见的角度,安久的笑意渐渐有些惨淡。直觉告诉她,新城一行不简单。否则司空为什么不敢直接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