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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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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楼突然传来窸窸窣窣钥匙晃动的声音,在安静的雪夜格外清脆。
她回来了。
周年画笔一错,画布上的少女脸上顿时多了一道可怖的刀疤。少女柳眉弯弯,眼眸含春,眼周带着浅浅的桃花晕,似是在思念心上人般,笑意盈盈。本该是个如花少女,却因他一时分神而变得形容憔悴。周年又涂了几笔,试图修成被风吹拂起的头发,终因先前那一笔太重而无济于事。
“每当你想做些什么的时候,就来画。这里有沙盘,有画布,有彩笔,把你当时的心情记录下来。”
这是他对叶存晞说过的话,他自己也是这样做的。
他接手叶存晞的治疗之后,在美国的同事寄来了叶存晞的病历和谈话录音,长达四年的治疗过程积累了厚厚的治疗记录——叶存晞,双相障碍Ⅱ型。
双相障碍Ⅱ型,以抑郁发作为主,多伴随轻躁狂发作。抑郁发作时,对几乎所有活动的兴趣都显著降低,失眠或嗜睡,疲倦乏力,感到生活没有价值,思考的能力减退。轻躁狂发作的症状正好相反,精力旺盛,睡眠需求减少,热衷于社交活动,自尊膨胀。
对于大多数患者而言,每一次轻躁狂发作都会消耗许多能量,只能在随之而来的抑郁发作中重新积蓄能量。能量积攒会越来越难,抑郁发作的周期逐渐延长,症状越来越严重。到病程中期,患者会频繁轻生。
她的病情几次反复,到今年上半年稳定下来,却突然中断治疗回国。
叶存晞告诉他,她一直被噩梦困扰,却从来不愿谈及噩梦的内容,即便对于周年。尽管知道这个梦可能会揭示她的症结所在,周年却从不追问——叶存晞的回避和恐慌是如此明显,他狠不下心。
周年定定地看着被他修得面目全非的画作,叹了口气,起身把窗帘拉上,把对面公寓亮起的灯光拒之于外。
一夜大雪,整座新城银装素裹。交缠了一夜的男女,以完美的契合姿势相拥而眠。
叶存晞醒的很早,怔怔地看着面前熟睡的男人。两人贴得很近,呼吸相闻。
第一眼看见容尧,叶存晞就觉得,这男人长得真漂亮。跟在学校里追她的阳光帅气的小男生不同,容尧是一种男人式的英俊,眼色流转间,带着毫不掩饰的情/欲诱惑,比身旁精心挑选衣着暴露的公主还要挑逗人心。
但也就是漂亮,仅止于此。
那时,误喝了司空的速溶咖啡的叶存晞,每一个脑细胞都兴奋到了极点,迫不及待要消耗每一分子肾上腺素,坐到赌桌旁,跟三个陌生大男人玩炸金花。
炸金花的玩法再简单不过,在这种地下黑赌场极为流行,两个人就可以开局。连玩十来局之后,叶存晞连最后一枚筹码也输出去了,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便推牌离开。
旁边一直偷偷打量叶存晞的金毛见她起身,笑嘻嘻地伸手拉住她,“着什么急啊,陪哥几个再玩几局呗。”他早就觉得这小子不对劲了,长得比店里的公主还眉清目秀的,原来是个娘儿们啊。
手腕被湿热粘腻地贴着,叶存晞皱眉,冷冷地说:“放手。”
金毛不但没松手,还用力把叶存晞往自己这边一扯,嬉皮笑脸地逗她:“小丫头,脾气不小嘛!”
叶存晞预料不及,被扯得踉跄了几步,急忙抓住桌沿才没倒入金毛怀中。站定之后反手抓住金毛的手腕,往左下一带,同时右膝盖用力往上一顶,恰好顶中金毛的手肘,硬生生折成了反生理构造的折角。金毛哀嚎一声,跪倒在地。左手得了自由,叶存晞又往金毛后背加了一脚,直踩得他趴到地面。
三两下搞定金毛,麻烦却远远没有结束——另外两个男人此时也围上来,磨刀霍霍地要收拾叶存晞。
“愿赌服输。输了就大打出手,有些不合规矩吧?”
清清冷冷的男声传来,两个男人收敛了气势,毕恭毕敬地鞠躬行礼:“大少爷。”
金毛趁叶存晞犹豫的片刻,连滚带爬地从她脚边跑过来,苦着脸告状:“大少爷,这女人赌输了就撒泼打人!”
容尧淡淡地“嗯”了一声,止住金毛的告状,饶有兴致地打量面前颇为淡定的小东西——她两手插着裤袋,与自己对视的神情不卑不亢。如果不是自己的记忆力还不错,说不定会把她当成警方派来的卧底。
“我没想到,NIGHT CLUB 作为新城最负盛名的酒吧之一,居然容许赌桌上出老千的行为。”叶存晞昂着小下巴,反将一军。金毛给荷官使眼色的小动作如此明显,她不过是懒得戳穿他们罢了。
“谁出千了!你胡说八道什么!”金毛心虚气盛。
叶存晞不理吵吵嚷嚷的金毛,径直问容尧:“你是他们的老板?”容尧点点头,叶存晞不屑地撇嘴,“联手出千,恶人先告状,就是你们的宗旨吗?荷官也是你们的人吧,对你们有求必应,当然胜券在握了。”
容尧也学她,两手悠闲地插在裤袋里,“证据呢?”
金毛上蹿下跳地找存在感,挥舞着拳头虚张声势,“是啊,证据呢?你可别信口开河。”赌桌上除了叶存晞都是他们的人,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能找出什么证据。毛都没长齐?还真想看看呢……
他肆无忌惮地用目光丈量着她,叶存晞一阵恶心,忍住再揍他一顿的冲动——不知道云衡哥有没有接到她的电话,更不确定他会不会听懂赶过来——形势不如人,只能忍气吞声。
他们肯定早就把证据处理掉了,几张扑克牌而已,要藏要扔要毁都简单得很。叶存晞本来就是想吓金毛他们一下,说不定他们知道她看穿了他们作弊出千,一理亏气虚就会放她走。哪里想到他们居然如此厚颜问她要证据。
容尧也知道叶存晞肯定拿不出证据,才放心大胆地反问。见她此刻沉默不语,容尧好笑,果然还是个雏儿,生涩得很。
“这样吧,你和我,我们两个人再赌一局。你赢了,我放你走,而且保证你安全回家;如果你输了,那就照道上的规矩办事。”他貌似大方地建议,实则诱她跳入万劫不复的陷阱。
“再加一条,如果再被我抓到你们出千,也按道上的规矩处理。”叶存晞想了想,又加了一个条件。
这算是应允了他的赌约,容尧点头同意。
容尧身后的一帮手下全都嘻嘻哈哈地拍手,跟他们大少爷赌,真是活腻了。金毛有些失望,这娘儿们一看就还没开/苞,还以为今晚能尝尝鲜,谁知被大少爷抢了先手。再看一眼在容尧对面坐下的叶存晞,金毛又摩拳擦掌,这娘儿们长得水灵,就算没了第一次,也值得好好品尝。
公平起见,叶存晞随手指了一个公主做荷官,“发牌吧。”
轮流派牌,各三张。
叶存晞低头看了自己的牌, GOLD FLUSH,赢面还算大。赌注是早就约好的,跟寻常赌局还要猜人心玩心理战不同,跳过了看牌下注的过程,也无法用增减赌注来给对方制造错觉或者心理压力。抬眼对上容尧,微微一笑,“开牌?”
容尧也胸有成竹地笑,开了牌。
三张A,红心黑桃草花。
身后的一帮人惊叫连连,不愧是少爷!刚才明明是AA5,再翻开的时候,草花五变成红心A,天牌豹子!
叶存晞脸色一沉,盯着三张牌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这一次她很确定,荷官没有偷换牌,出千的只能是他。可是他是什么时候换的牌,她竟然全无意识!
冷静下来,叶存晞低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牌,红心A23。怎么办?她犹豫不定。
一帮手下也看出叶存晞的犹豫,纷纷开始叫嚣。
容尧耐心地轻叩桌面,轻易止住身后的喧嚣,也不催促她。这小东西,真是有趣,聪明到能看穿金毛他们联手出千,却又迟钝到忽视话语中的漏洞——他只答应说,如果出千被抓到就按规矩办事,可是并没有承诺不出千。
叶存晞终于下了决心,依序,缓缓翻开纸牌——红心2,黑桃3,草花5。
花色全不相同的235,在炸金花中称之为异牌,在没有豹子出现时最小,而一旦赌局上出现豹子,就是最大的牌。其大小取决于豹子的出现与否,因而被称之为异牌。
叶存晞居然拿到了异牌!专杀豹子的异牌!
一帮手下瞬时噤声,只有金毛看到叶存晞翻开最后一张牌时,惊叫一声:“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草花五!草花五明明在……”金毛旁边的男人眼急手快地捂住他的嘴,强制闭嘴。
明明在?叶存晞心下一动,歪着脑袋有些苦恼的样子,语气格外轻快,“怎么办,你们的大BOSS大概、好像、也许是输了诶。”
容尧微微眯眼。
跟他一样,她也没有承诺不出千。就算他抓到了她出千的证据也没有用,两个人一开始的约定里就没有这一条——不管她是怎么赢的,赢了就是赢了。
“那,我先走了?”
叶存晞咬着唇,故作诚惶诚恐地征求他们的意见。容尧能想象这楚楚可怜的面具之下,她有多得意洋洋。高昂的小下巴,勾得他心里酸酸甜甜地痒起来。
半分钟后,容尧几不可见地点头,“送她回家。”
“不用了,外面很安全。”
目送她轻快的背影,容尧失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临走还要含沙射影一把,也不怕惹恼了他无法脱身。
“大少爷,是不是派人跟着?”有乖觉的人觉察容尧的好心情,殷勤地问。
“不必了,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找她麻烦。”
小东西,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