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塘秋》花小初

29、后怕

　　三婶听了，情绪激动起来，“小朗，他是你三伯啊。你不要被这个女人给骗了。”

　　“妈。”国伟上前吼了一声，接着商量地对梁朗照说，“我知道以前我爸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但那会我们都小，谁知道真实的情况究竟是谁对谁错。血溶于水，我们都是梁家人，怎么可能说断就断，以后你回来，也有个回家的地方。”

　　梁朗照面无表情地看他做戏。

　　年轻的国建推了下他哥，堆起笑容对梁朗照说：“瞧我哥说的啥话，但有一句话是说对了，我们都是梁家人，你和秋也是梁家人。以前都是我们的错，都是几个叔伯跟姑妈的错。你大人有大量，就当过去是个屁，放了就没了。是吧，秋？我知道秋最大度，就看我爸撮合她跟校长那件事，最后秋也没被怎么样嘛？大家都是亲戚的，不能生分了。”

　　梁朗照紧皱双眉，回身看秋。秋此时脸色腊白，双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人群里有些挤眉弄眼地看秋，嘴角带着嗤笑。

　　梁朗照心里瞬间怒火中烧，他此时脸上更加沉静，低沉地说：“明天我会请局里的几个人吃饭，到时候再了解情况。”说完拉了秋的手往山下走。

　　人群里立马爆出窃窃私语声，一听这情况有戏，恨不得刚才应该贴上去，套些近乎。

　　他们在老城里租了辆车，原本计划下午飞回去。梁朗照关上车门后，脸上的怒火表露无疑。秋不发一言地坐在副驾驶上，那个夜里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出来。她刻意去忽略，刻意去忘记，但不妨碍被别人当众扎一下，喷涌而出。

　　梁朗照给秋系上安全带，发动后，飞速地在路上疾驰。车一直沿着朝霞的方向开，等到太阳挂到半空，梁朗照在江边停下来。

　　两个人沉默地对着平静的江面，水面上波光粼粼，偶尔飞过一两只鸟。

　　梁朗照握住秋放在膝盖上的手，坚定地说：“都过去了，我恨的是这些人这么对你，也恨自己没有保护你。”

　　秋摇摇头，仍说不出一句话。

　　梁朗照扳过她面对自己，眼神深邃，“你想说吗，说出来就好了。”

　　秋低头，最后也只能说一句，“都过去了。”

　　梁朗照盯着她很久，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低语，“别担心，我会处理。”

　　另一天，下起了小雨，梁朗照把她送到包子铺后，就开车离开。

　　包子铺还是老样子，只是几年没有装修，显得有些陈旧。店里几个人看见她后，都非常高兴。小妹一个劲的问她城里的新鲜事，秋问：“小群是不是下半年就上大学了？”

　　小群是小妹的大妹妹，她底下还有一个妹妹跟弟弟。一家四姐妹，父母早故，全靠小妹一个人养活。

　　“是啊，去年就开始住校，希望能考上。”小妹聊到这个显得忧心忡忡。

　　秋安慰她，“一定没问题的，小群这么用功。要是学费上有什么问题，记得跟我说。”

　　小妹点点头，“姐……”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

　　“别别别，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还这样。”秋站起来往厨房走。

　　吴妈在后面跟小妹说：“我一个老太婆用不了什么钱，小群的学费我也能出点里，你放心好了。”

　　秋听后微笑起来，洗了手，挽起袖子，开始和面。

　　老城的日子仍然宁静，门外几声鸟叫，间或汽车开过的鸣笛。人来人往，一些老顾客看到秋，偶尔停下脚步跟她闲聊几句。阳光正好，春风拂面。

　　离开老城的那天，淅淅沥沥，还在下雨。杨柳依依，桃花依旧，烟雨朦胧。

　　“走吧。”梁朗照率先进了机舱。

　　秋抬头望了眼旧时的天空，回首跟了进去。

　　老刘在机场接他们，梁朗照要处理公司事务，直接回了市中心。

　　晚上秋在家里一直等不到梁朗照，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半夜梦醒，去梁朗照的房里看，发现他已经回来睡下。

　　秋轻轻地带上门，拖了拖鞋，赤脚走过去。她都不知道自己进来干嘛。在看到人睡下后，她就应该回房，等明天再说。可是鬼使神差地，她莫名其妙地看着梁朗照的睡脸出神。

　　脸是看惯了的那张脸，心里却生出异样的悸动。她摸上自己的胸口，里面跳得一下比一下强烈。夜深寂静，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响。这种陌生的体验，无端地让人心安。

　　“你还要站多久？”

　　秋一回神，才发现梁朗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

　　她站着不说话，最后喃喃地说：“刚才我做梦了。”

　　梁朗照揭开被子，示意她过去，腿碰到她的脚时，被冰了一下，“怎么鞋子都不穿。”

　　秋躺着，无意识地回一句，“地挺干净的。”

　　梁朗照不理她，伸腿把她的脚揽到中间。

　　“做了什么梦？”

　　秋望着天花板，叹口气，“不好的。”

　　“不好的就忘了吧。再睡一觉就不记得了。”

　　秋侧头看他，“我不常做梦的。但这次做梦我想通了一个问题。我以前一直害怕，是因为后怕。后怕那时事情要是真的发生了，该怎么办。但实际上，事情没有发生。即使真的发生了，也不能改变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呢。”

　　秋摇了摇他的手，“抓疼了，快放开。”

　　梁朗照松开她，但侧身把她揽进怀里。

　　“以前奶奶常说一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一直相信，他们那些人肯定会有报应的。不是报应在这种事情上，就会报应在别的事情上。那时我已经管不上他们，我只要过好咱们的生活就可以了。”

　　梁朗照知道像秋这样生活在社会上的人，没有力量去反抗对自己的不公，能做的只能适应社会，给自己一个渺小的信念。他无法说这个信念是不对的，毕竟它让人怀着一颗生存的心。他不想去说服秋去改变她的信念，他希望她以后都能简简单单的生活下去。

　　但他不行，他越来越感觉自己的执念很重。他无法饶过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们，这个执念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让那些人尝到后果。

　　秋从他怀里抬起头，说道：“我同样恨他们恨得不想再看到，他们会有自己的因果报应，不是咱们给的。因为他们而影响了我们现在的生活，这才是不值。”

　　梁朗照只是抱着她，沉默不语地虚虚看着前方，“我可以不管他们因为贪婪，把咱们赶出家，但无法原谅他们因为恶意，把你置身到那样的境地。这个恨不是说说就能忘掉的。”

　　“那你想想奶奶说的话。”

　　梁朗照好笑地看她，“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跟我说，要好好学习，要有出息。”

　　秋羞涩地笑，“我的想法简单。你看，你一直学习很好，现在也很有出息，都做到了。”

　　梁朗照给她掖好被子，“好了，睡吧。”

　　秋没劝动他，心里有点小着急，想想还有时间，慢慢来也可以。只是两人这么抱着睡，实在睡不踏实。秋推了一下，嘟嘟囔囔地小声说着什么。

　　梁朗照重新把她揽过来，见她窸窸窣窣的不消停，又说，“好了，他们的结果总不至于比咱们那会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