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塘秋》花小初

23、温泉

　　冬天最冷的时候，梁大忙人带着秋又体验了一把飞机，飞到蒸气缭绕的温泉乡，热海温泉。

　　住的地方是家私人旅馆，老板娘穿着传统服饰九十度弯腰在门口迎接他们，让秋觉得万分不适。

　　“他们为什么鞠躬鞠成那样？”秋小小声地装成不经意侧头问梁朗照。

　　“传统。”梁朗照敷衍了句，进了隔壁的房间。

　　秋讪讪地进门，年轻女孩跪坐在地上，温柔地冲她笑一下，轻轻地关上推门。

　　房间里空空无物，只墙边缘突起的小台子上放了一些绘画和装饰瓷瓶。这晚上怎么睡啊。秋心里嘀咕。按着刚才梁朗照的嘱咐，她换上放在地上的浴袍。怎么把衣服放在地上呢，臭脚丫子都不会把地踩脏吗。

　　梁朗照在门外咚咚敲了几下，“好了吗？”

　　秋七手八脚地系上带子，“就好了。”

　　回身再看看自己这身，有点别扭，这样穿着就出去见人，会不会太不见外了。

　　她犹犹豫豫地走到门边，“非得穿成这样吗？”

　　“怎么了？”

　　“穿成这样出去，被人看到，不太好吧，……难为情了点。”

　　梁朗照直接忽略，问：“穿好了吗？”

　　“嗯。”

　　他推开门，房里的秋衣服穿得有些歪斜，他伸手给她调整了下，推着她就出门。

　　“不好吧。”

　　秋还在挣扎，梁朗照把她带到温泉区，指着回廊里三三两两穿着相同浴袍的人说：“你不穿这样才显得另类。”

　　秋勉勉强强算过了心里这关。

　　服务员把他们带到临着一个温泉小池的房间里，对着风景的推门是用玻璃做的，门外的雪景和房内静雅的格调浑然一体。

　　秋像模像样地学温柔的服务员跪着坐了会，没一分钟，腿就麻的不行。

　　梁朗照不知道跟服务员说了什么，叽里呱啦的，女孩就迈着小碎步出去了。

　　秋吐了口气，盘腿坐起来，“他们老那么坐都不麻吗？”

　　梁朗照也放弃了跪坐，随意地叉腿一坐，端起茶品了口。

　　秋笑，“你自己也受不了，怎么找这么个地？”

　　“这里的泉是最好的。”梁朗照看向门外的点点红梅，“以前来过一次。”

　　小池里温泉的热气缠绵而上，池边的石头被白雪覆盖，滴滴答答地蜿蜒下一阵湿意。梅枝倾斜着横亘过池塘，蒸的梅朵更加娇艳。

　　“确实跟仙境似的。”秋不由地发自内心地说。

　　休息了近一个小时，服务员又迈着小碎步，带他们绕过小池边，拐进另一条九曲回廊。小松树郁郁葱葱地沿廊而栽，间或几阵风吹过，吹起廊下的风铃，叮铃铃飘着阵阵脆响。

　　此时下起了雪，飘雪带来几个人声，从回廊转弯处传来。声音端庄了清丽，轻颤颤舒心悦耳。

　　没过多久，一对人转过拐角，出现在他们前方。

　　文琦显得挺惊讶，但随即微笑起来，“真巧。”

　　“是啊。”秋一开始就听出是文琦，最初的惊讶过去，走上前说，“远远就听见是你了。”

　　文琦给他们介绍了身边的男伴，直言不讳地说是男朋友。秋看他们也是男才女貌的一对，为文琦高兴的同时，更多的是替梁朗照觉得可惜。

　　几个人随便聊了几句，约好明天一起吃中饭。

　　离开前，文琦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梁朗照。

　　他们的温泉汤在相邻的两个房间内，中间隔了片原木板。梁朗照在另一边嘱咐秋不能下水太快，自己缓缓地走进温泉池里。

　　文琦最后一眼他自然看明白了什么意思。

　　那天分手，他已经有所预感。就凭那段时间他们争吵的频繁程度，分手的结果似乎已经不可避免。他其实无法理解为什么两人同居之后会形成那种局面。

　　两人的个性更偏向理智，在他看来，两个人都不可能成为大吵大闹的情侣，他们更多的会相互信任相互扶持地相处。他甚至已经在心里觉得文琦会是他今后的妻子。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在他们同居期间，文琦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总会伺机找他麻烦，总喜欢勾起他的反面脾气。要是他坚持冷静地处理问题，她甚至开始摔东西来发泄情绪。

　　分手那天，她崩溃得无法自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梁朗照面对这样的她，更多的是无奈，究竟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找不出结症。

　　凌晨三点，文琦终于打开房门。她虽然衣衫不整，但精神明显平静。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开始叙说自己的心情。

　　她说自己从来没见过他那么柔和的一面。会不自觉地在秋的面前耍点小脾气，会耍赖会撒点小娇，会严厉地禁止秋，会一个眼神跟秋传达可以或不可以的默契。可是这些从来没发生在他们身上。

　　作为一个女人，她嫉妒这些。在她得知秋不是他姐姐之前，她以为这些只是亲人之间的血缘。但当真相出来，她却无法控制地去想，为什么真正亲密的两个人之间没有这份甜蜜，而却存在两个毫无血缘的男女之间。

　　她说再理智的女人都无法不嫉妒。她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她终于想通，决定放弃。

　　无法不嫉妒吗？梁朗照想，但嫉妒什么呢？他和秋从小就一起开始生活，他的童年少年都是她，这样的相处模式不是很正常？不了解，没有默契，那才是不正常。

　　但是他确实只是因为习惯吗，只是因为长年他们延续下来的相处习惯吗？

　　“你下水了吗？”梁朗照对着木板问。

　　那边一阵沉默，微微有些水流的声音。

　　“人呢？”

　　“……别说了，我这样泡在水里，你还一直说话，你都不别扭吗？”那边有些烦恼的语气。

　　“别扭什么？”梁朗照反问。随即又想到对方现在是裸身泡着，仅隔着块薄薄的木板。若是对方是另外的人，他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现在突然想到是秋，各种感觉都涌出来了。顿时他被她说得也别扭起来。

　　“靠。”

　　梁朗照仰头靠上池子边缘，水汽袅袅而上，模糊了视线。

　　小时候，秋一直靠荷塘种藕养活他们两个。冬天天气寒冷，有时候荷塘都结了冰，她还要下水把塘底的莲藕挖上来，一挖就是连续好几天。手上长了冻疮，全身被水浸得瑟瑟发抖，都是必然的事。

　　他要下去帮她，她就会很生气。那会的秋话还不多，只会瞪着一双眼睛看他，然后又好言好语地说，只盼着他好好学习，等将来出息了，她就不用在这里干活了。

　　那会所有的想法都是渺小的，但是付出都是巨大的。

　　入冬后几天，管家跟他说秋的状态开始不好。是了，全身性风湿，又怎么会好呢。他没能及早发现，让她受了这么多年的罪，他没能及早出息，让她年纪轻轻落下这么多病根。这些又岂止是一个默契亲密能概括的。

　　梁朗照站起身，看了下手表，对着隔板说：“好了，不能再泡了。”

　　又是一点响声都没有。

　　“听见了吗？”

　　“……听见了，你别说话。”别别扭扭的腔调。

　　梁朗照穿戴好，去门口等她。

　　秋推开门，松松挽了头发，因为尴尬的原因，随手关上门，就走到前面往回走，一路静静地无话。

　　又走到之前喝茶的那小片梅林，梁朗照突然拉住秋的手。

　　“我们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