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灵》飞鸟烬

2、红颜之劫

　　魔界，昔日华丽的大殿空空荡荡，空荡的近乎冷清。
　　朝沐漓坐在华美云锦铺就的龙椅上，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睁开双眼，眼里一道嗜血的光芒一闪而逝。不多时就听到脚步声向这边走来，很多，很杂，沉闷的像敲在人的心上，无端生出一种压力。一群人鱼贯而入，立时大殿便不嫌那么空荡了，甚至有点儿小，因为来的人很多，多到可以容纳上千人的一个大殿居然装不下。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人，不苟言笑，神色肃杀，一身玄色衣袍，周身散发出凌人的气势。在他的气势压迫下，周围的人无不显得有点平凡。他直视前方，打量着朝沐漓。而后露出一个笑容，本来挺好看的面孔不知怎么笑起来却有点狰狞。
　　“朝沐漓，第四世的魔界圣君,也将会是最后一位魔君。”他笃定的说，有点兴奋，有点得意，眼睛里有种嗜血的光芒。
　　朝沐漓也笑了，他认得这个人，天下第一正道门派罗浮宫的掌门人，风行。也是这次诛灭魔界的号召人，一把诛魔剑已臻化境，令魔界之人闻风丧胆。他忽然觉得他或许应该跟风行换换位置，因为他没他那么嗜杀，他们会成为死对头主要是因为立场不同，在这之前朝沐漓甚至没见过他。
　　“真不愧是魔君，这种时候还有心思笑。”风行嘲讽道。
　　“你似乎没我想象中来的快。”朝沐漓很平静，仿佛在和朋友聊天一样。
　　“是吗？你难道想我快点来，好取你性命吗？”
　　“不，”朝沐漓摇摇头，很认真的说：“我还没为我的子民报仇，还不能死。”
　　“哈哈哈哈，报仇？！真是天大的笑话。”风行狂笑，而后微微偏过头对后面的人群喊了声：“卿夜，你出来。”
　　又过了很久，久到大家都以为那叫卿夜的会不会没来的时候，终于有细碎的脚步声，一个紫衫女子走了出来。她走的很慢，一步一顿，步履不稳，好像很疲惫，疲惫到随时都会跌倒一样。她真美，即使看上去很憔悴，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反而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她走到风行前面站定。
　　朝沐漓终于动容，他无法形容此刻的感情，既想见到她，问清楚一切。又怕见到她，怕一切都是真的。不过就算不问，一切也早已成定局，所以他没动，风行也没动，一时间四周又恢复到最初的宁静。
　　卿夜一直低垂着头，直到朝沐漓站在她面前，她都不曾抬头看任何人一眼。
　　朝沐漓喉头动了动，声音有些微颤抖。“你…来了,你还好吗？你要的圣泉水，我给你找来了。你可以拿它去救很多人，如果不够，我再去取。”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白瓷瓶，递给卿夜。
　　听到他这样说，卿夜猛抬头，这时朝沐漓才看清她双眼含泪。他拉过她的手把白瓷瓶放到她手上，她却连接的力气都没有，朝沐漓刚松手，白瓷瓶就掉到了地上。乳白的瓷碎了一地，晶莹剔透的水也撒了一地，一如朝沐漓的心。他曾经也把自己的心这样送到她手上，她也毫不留情的摔得粉碎。
　　朝沐漓怔怔的看着一地碎瓷，不言不语。卿夜慌乱的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眼里的泪水滑落于脸庞。
　　“怎么哭了呢？不喜欢不要就好啦！”朝沐漓抬起手想为她拭泪。
　　风行等的不耐烦了，他毕生都在以降妖除魔为己任，非我族类必杀之，已经到了近乎偏执的地步。如今夙愿将了，他怎能不心急？虽说这次的手段不是那么光明。不过对于魔界中人而言，也不需要与他们讲什么道德侠义。“卿夜，杀了他。”他再次下命令，他要看看这个魔界第一高手身手如何？有没有资格做他的对手。
　　卿夜没有动作。“杀了他，他是魔，人人得而诛之，除非你不是我罗浮宫的人。”
　　朝沐漓想给她擦掉眼泪，手伸到半空却顿住，因为他看见卿夜举起了剑，“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你是魔。”风行代卿夜回道。
　　朝沐漓笑了，他想起那还是很久以前，他还没有成为魔君的时候。有一天他不小心被困在迷雾森林，万般沮丧之际，一身淡紫纱裙的卿夜款款而来，雾般飘渺，如落入红尘的仙子，也落进了他的心里。即使后来知道她出身于罗浮宫，也甘愿如飞蛾赴火般追寻这段爱情。只是卿夜的演技实在不怎么高明，他知道她不爱他，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天真的以为只要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她终有一天会被他感动。所以当她告诉他她想用落灵山的圣泉水救治世人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去了，即使知道那只是传说中的仙山，找到的希望渺茫，他还是去了。只因她的一句话，他便可以奋不故身。不是没有怀疑过，耳边还响起长老们的劝谏，只是他想赌一场，他把一切作为赌注，落灵山星河剑向他示警的那一刻，他知道他输了，输得一无所有，甚至来不及回头。
　　一切的一切只因他是魔头，即使是用这么卑鄙的手段，还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除魔卫道，多么可笑。他本来就无心统领三界，也谈不上为祸人间，他是一个真性情的人，称霸三界这样的雄心壮志不是没有，只是如果和感情发生冲突，他必定会选择感情，王者之路太过孤独，若无人相伴，不要也罢。
　　朝沐漓垂下手，闭眼，意冷心灰。“我只要你记住我，你是正道中人，降妖除魔是你的天职。杀了我吧，这算是我死前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风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苦心谋划这么久，让卿夜打入魔界内部，终于找到了神秘的魔界入口，又支开朝沐漓给了魔界毁灭性的打击，本来以为朝沐漓会受到刺激，大开杀戒，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就放弃了，让他内心即兴奋有有点轻视朝沐漓，看来是自己高估他了。
　　卿夜不进反退，拿剑的手颤抖不止，她不忍，是她亲手葬送了这段感情，即使不喜欢他，可她的心不是石头，被焐了这么久，已经不止于感动。如果不是事先有了风行，她绝对会喜欢上朝沐漓，只能怪他们相遇太晚。她能做到看魔界中人被屠戮殆尽而无动于衷，但是让她亲手去杀朝沐漓她做不到。
　　“杀了他！”风行恨声道。
　　“师兄，别逼我，我做不到。”卿夜边摇头边继续后退。
　　风行的表情忽然变得凶狠，运起一道暗红光芒于右掌推向卿夜。卿夜背对着他毫无防备，那道光芒注入卿夜体内。卿夜放下的剑复又举起，脱手而出，飞速向前射出，朝沐漓避无可避，事实上他也不会避。
　　千钧一发之际，朝沐漓感觉有什么把他撞开，他睁眼，小精灵。
　　那一剑迅疾如电，穿心而过，小精灵都没感觉到痛。
　　朝沐漓闪身上前接住她将要落地的身体，再也无法冷静。“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为什么这么傻？”
　　“因为…我喜欢你呀！”小精灵不解，喜欢一样东西不就要好好爱护吗？他为什么说她傻，还有为什么她感觉好想睡觉，眼睛看不清东西了，她还有好多个为什么，现在却没力气问了。让我先睡一会儿，等我醒了接着问。这样想着的她慢慢闭上眼睛。
　　朝沐漓拼命地摇着她，“喂，你别睡，你醒过来，醒过来！”他开始怒吼。
　　小精灵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他知道她的魂魄已经开始飘散。他一共见过小精灵两次，两次她都是毫无所觉的来到他身边。第一次，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有着纯净灵魂的鲜活生命。第二次，他睁开眼睛那曾经跳跃着的活力无限的生命已经消逝，再也不会起来说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话。他懊恼，更多的是愤怒。他站起身的时候眼睛已经变成赤红，体内的暴虐因子彻底激发，那属于魔族的嗜血本性，他要让他们血债血偿，统统为那美好的生命陪葬。
　　清醒过来的卿夜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她不想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她丢下剑，踉跄着跑出去。
　　大殿内以风行为首的正道中人全神戒备，朝沐漓如一头濒临死亡的野兽，在做着最后的绝望挣扎。他一一扫视过面前众人，“你们，都该死。”说完这句话，他再不停顿，祭出星河宝剑，星河一出，天地变色。那包罗万象的神秘剑阵，由一人使出来，才能发挥出它的强大威力。一时间众人只感觉置身于浩瀚星河中，无边无际，周身一片空虚，看不到，抓不着，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阵恐惧，那是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的恐惧，毁灭一切的力量，让人无处遁形。星河剑的威力就在于使用它的人，灵力越强，剑阵的范围越大，幻觉越严重，剑气充斥其中，杀人于黑暗之中。笼罩在剑阵中的人只能听到身边同伴不停发出的惨叫，却不知道下一刻剑气从何而来，心胆俱寒，未战先胆怯，只如那待宰羔羊般，只有被杀的份。
　　风行也着实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朝沐漓会有如此强大的爆发力，这样的他才会让他想征服。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兴奋，如此强大的对手，只有打败他，才能证明自己是最强的。他迅速地开启天眼，屏气凝神，诛魔剑出手。强烈的金色光芒瞬间照亮周围的一切。大殿内已是惨不忍睹，尸体成堆，鲜血遍地。却看不到朝沐漓的影子，他不在剑阵中。风行知道，这种剑阵及耗灵力，时间一久，朝沐漓就会灵力耗尽，力竭而亡。他想让朝沐漓死在自己的手里，他要亲手打败他。
　　风行运气强行冲出剑阵，持剑攻向朝沐漓，朝沐漓举剑相迎。那是高手与高手之间的巅峰对决，杀命。没有成败，只有生死。他们不会给对方任何胜利的机会，这一战，只杀得日月无光，天昏地暗。
　　当一切归于沉寂，只余一片废墟证明这曾经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只是，很快地，这些也被那看不见的时光悄然带走，连同虚无的记忆。上古以来，正道与魔界的最大一次战役。魔界全军覆没，正道亦死伤惨重。唯魔君朝沐漓与正道首领风行不知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