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灵》飞鸟烬

3、我欲成仙

　　冥界，往生路上遍开着曼珠沙华，触目惊心的红，凄、艳。明明很漂亮的花，却会让人想到血，铺天盖地的血，凄、厉。所以当小精灵，哦不，应该是小精灵的魂魄飘荡在这片花海中时，她想赶紧离开，这种颜色让她很不舒服。终于走到尽头了，眼前便不见了那片红。触目所及是一条河，名曰忘川。一座桥，名曰奈何。
　　一个慈祥的老婆婆笑眯眯的招呼她，一只碗递到她面前。
　　“婆婆，这是什么？”小精灵继续好奇宝宝的专长。
　　“忘情水！可以让你忘记一切。”
　　“我为什么要忘掉一切呢？”
　　“因为你要过桥，要过桥就必须喝了它。”
　　“桥那边是什么？”
　　“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小精灵想起在落灵山的时候，那个人说他是从外面来得，她就跟他一起去了“外面”，现在桥对面是另一个世界，去了之后会不会就见不到他了呢？想到这里小精灵摇摇头，闷闷的说：“不要，我不要去另一个世界。”
　　“为什么？”
　　“因为那里没有他。”
　　“他？”孟婆笑了，这还是一个痴情的小孩。从小精灵来她就看出她不是寻常的魂魄，她还未过生死判，严格来说，她还不是鬼。鬼有形有质，可控制自己的行动，魂却无所依，有形无质，只能随风飘荡。既然能来到这里，说明这是天意，既然是天意，她就要遵从。她的职责就是让每一个从桥上过的鬼魂喝了孟婆汤，顺利的去转世轮回。眼下看来有点儿麻烦，少不得她又要多费些口舌劝说了。“这世间万物生灵必须经过生死轮回，任何人都不例外，你说的他说不定现在就在另一个世界等着你呢。”
　　“真的吗？”听到孟婆这样说，小精灵两眼放光，“可是你不是说喝了忘情水会忘掉一切吗？那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不就不认识他了吗？”
　　“是这样的。”
　　“那我不要，我不想忘记他。”小精灵又摇头。
　　“任何人都要经历生死轮回，每一次轮回都是一个新的开始，前尘往事皆如过眼云烟，就算你不想忘记，他也会忘，到时他一样不记得你，那时你该怎么办呢？还是喝了忘情水转世去吧，若你们有缘，来生必会相见。”孟婆继续劝道。
　　小精灵想了片刻，忽然大声反驳：“不对不对，你说得不对。就算来生我们相见了，我不记得他，他也不记得我，那有什么意义？”
　　孟婆无奈，把她领到忘川河边。“看到那河水了吗？那是冥界唯一的一条河，里面有无数冤魂厉鬼。他们沉在河里上万年了，不得超生。你若当真不喝那忘情水，就跳到那河里，受尽地狱极刑，千年后若你还坚持的下去，便可得轮回转世。只是那里怨气冲天，恐怕不久你就会被怨气侵蚀，神智昏聩。到时你就有可能沦为厉鬼，跟他们一样永远也不得解脱。”
　　小精灵凝目向河里望去，只见河水血黄，浊浪滔天，隐隐可见狰狞恶鬼痛苦不堪的模样。她激伶伶的打了个寒颤。
　　“怎么样？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孟婆声音稳稳的问，好像对于眼前事物已经司空见惯。
　　“我不要喝忘情水。”小精灵还是坚持。
　　“当真？”
　　“嗯！我不后悔。”小精灵的声音很坚定，如在落灵山她坚持要去外面一样。
　　“唉！”孟婆长叹一口气。“生若何，死若何，十丈软红堪不破。痴儿，何苦，何苦…”她的声音渐渐消失，还是不忍心看啊，纵然如她般纯洁，也终要来这阴蚀之地，三界众生，无论你是何种身份，最终的归宿还是一样啊！都道世人无情，看惯了朝三暮四的感情，忽然来了一个深情的人，却要硬生生的把她扼杀，究竟是天无情还是世人无情？
　　小精灵看着她离开，茫茫然不知身处何处，今夕是何夕。只有面前依旧波涛翻滚的血色河水，还有铭刻奈何的颓败的石碑。
　　韶光飞逝，恍恍惚惚间已是上百年。小精灵不知时光岁月，只听孟婆说过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一年一开花，花开一千遍的时候，就是自己离开这里的时候了，她记得她已经看过九百多次的花开花谢了。快了，再有几遍她就能离开了。忘川河水冰凉刺骨，寒意沁入骨髓，连骨头都是刺痛的，却不会结冰。河水沸腾，水流动的感觉就好像冰刃在一刀刀的切割肌肤。小精灵每天忍受着这般的折磨，却不觉得有多痛苦，只因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天忘川河畔来了一位青衫翩然的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如云墨发，清秀异常，双眉微蹙，点点忧郁之色，温和中自带一股疏离之气，清而不冷。与阴恻恻的幽冥之地相比，他的气质如寒月，是来自天外的仙气飘渺。看到他的第一感觉，就如在炎炎夏日，忽然看到一泓清泉般，清凉舒爽的感觉遍袭全身。
　　他径自来到岸边，负手而立，望向河中还在苦苦支撑的小精灵，淡淡开口：“跟我走吧。”
　　“你是……谁？”小精灵迷迷糊糊的问。
　　青衣书生重复着刚才的话：“跟我走吧，我渡你成仙。”
　　小精灵微笑着摇摇头，“不，我在这里等着见一个人，很快我就可以见到他了。”
　　听到这句话，青衣书生本来微蹙的眉皱的更深了。“你在这里九百多年了，我且问你，你可曾见那人从奈何桥上走过？”
　　小精灵怔愣片刻细想一下，确实没有。只是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她知道他本来就非凡人，活个几千年也是很有可能的。“那又怎么了？”
　　青衣书生微叹，“你所执着之人乃是魔界至尊，当年他与正道首领一战，两败俱伤。魂魄被困于轮回隧道，现下已有九百多年。如今千年时光将至，轮回之门将会打开一个时辰，届时将有无数被困亡灵找准时机入世轮回，他能不能出来还未可知。再者，你那时已为凡人，法力全无，如何去寻他？我渡你成仙后，你便可继续守护他，这样不好吗？”
　　时间真是无情的东西啊！它不需忘情水，不需耐心的劝解，就那么悄无声息的走过，就能让人忘记许多事情。比如说现在的小精灵，她惶恐的发现她已记不清那人的样子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那唯一的赖以支撑的信念在一点点流逝。“不，不要，我一定要找到他。”小精灵失声叫出来，然后如看到救命稻草般望着青衣书生，“好，我跟你走。”她信任他，她信任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
　　缘起缘灭，皆由天定。逆天而行，世世皆觞。三生石上昭示着她的未来。小精灵运起最后一点灵力，在那四句边上写到，上穷碧落下黄泉，此情不悔。
　　青衣书生的眼光变得黯淡，“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他沉声问。
　　“应该是不离不弃的意思吧！”
　　“天命是不可违抗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那是早已注定好的，每种生灵都会沿着既定的轨道走下去，人不可与天争。”
　　“天命是什么？哦，我知道了。”小精灵做恍然大悟状，“我在这里的这么多年听到它们说，三十三重天上有一位司命星君，他有一本小册子，专门掌管人间一切生灵的命运，是不是只要找到他，把我的命给改了，就可以了。”
　　青衣书生摇摇头，“你本不属于三界中人，所以你的命格不会记录在册。但是命是天定的，没有人可以改变它。”
　　“天帝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
　　“天是什么样子的？有人可以给天定命吗？”
　　“没有人可以给天指定命运，因为它是神秘而不可知的。”
　　“既然是不可知的，为什么没有人自己去找寻自己的路呢？连试都不去试一下，怎么知道不可以呢？难道人生来都是认命的吗？”
　　青衣书生沉默了，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也许只有小精灵这样有着一颗单纯的赤子之心的人，才会这么想吧！人都有胆怯之心，懂得越多越没有勇气去坚持自己的原则，因为它会让人伤痕累累。伤多了，麻木了，于是就有了认命一说，于是就有了注定二字。其实，有时候人能简单一点会活得更开心。小精灵很简单，只会朝着自己认定的事情去努力，不复杂，所以她能坚持。
　　青衣书生笑了，如此，陪她疯狂一次又何妨？“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希望你能坚持下去。”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求佑你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