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四章 公子远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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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阿聂，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一只大野熊啊？”打着地铺睡得正香的荆轲被一脚踹醒，本能的腰一弓弹起来，却在看到那黑塔一般的身影后，连呼痛都顾不上，就瞪大眼叫了起来。
无双刚从外面大低头进了屋，光线一暗，才迈两步就踩上了横躺在地的荆轲，脚下也一个踉跄，晃了两下稳住身形，伸出大掌揉了揉眼，粗声道：“这地上还躺着个猴呢？真没看到。”
荆轲本是躬着身捂着被踩了一脚的肚子，听了无双的话，腾一下直起腰，一步窜到无双眼前，“大野熊，你说谁是猴呢？”
“啊？不是啊。”无双挠挠头，“真挺像。”
落后两步进门的盖聂就看见荆轲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在无双胸口前一边蹦一边嚷嚷，“像你个鬼头，你什么眼神，白长这么大个子，你才像猴呢——”
盖聂上前一步，“好了好了，荆兄，不好意思了，你没事吧？无双，这是荆轲荆大侠，小庄的朋友，不要无礼。”
荆轲扯住盖聂，连珠炮似的道：“咦？阿聂你刚刚出去了？这熊货是哪儿来的？对了，卫兄呢？”
盖聂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小庄去哪里了，他说有些闲事，不要我跟着。”一大早，卫庄和盖聂就去了城门口，无双在那里却似乎已等了好一会儿。进了城，卫庄让盖聂先将无双带回客栈，自己神秘兮兮的转身又出了城。
吃过早饭，三个人也没有出门。本来荆轲是不会有这种耐性待在屋里等卫庄回来的，但听盖聂说了无双力大无匹后，他便颇为不服地揪住无双较量较量，结果，还是不必说了。
盖聂独自坐在一边，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荆轲和无双纠缠得热闹，目光大多数时候都盯着半开的门。毕竟这是在新郑，卫庄一个人乱闯，不知会做出什么，他心中是非常担心，偏生卫庄又不肯让他跟随。
窗口照进来的日光一点点移动，从窗下缓缓推过来，落到盖聂脚尖上。盖聂有些坐不住了。
快两个时辰了。
小庄——不会有什么事吧？
盖聂站了起来。
“荆兄——”
“嗯？怎么？”荆轲正绕着无双转圈，想找点破绽扳回些面子，随口应了一句。
盖聂沉吟一下，又慢慢坐了下来，“哦，没事。”小庄不让自己跟着，应该就是有把握足够安全的吧。
他说——不要同去。
盖聂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师哥——我回来了。”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盖聂霍然抬头，却忽地吓了一跳。半掩的门“咣”一声被踹开，一个花纹精细的箱子“噗通”落在地中央。
“希律律”的马嘶从院落中传来。
“怎么回事？”荆轲先一步窜了出去，随即惊呼起来。
盖聂迈出门一看，也愣住了。一驾华丽至极的马车稳稳停在院中，驾辕的高头大马看起来就极为神骏，似不耐缰绳的束缚正摇头嘶鸣。卫庄站在马车旁，却是换了一身玄色锦袍，暗色而泛彩的花纹如流水般倾泻而下，随着举手抬足而颤动奔涌，煞是绚目。此刻卫庄正从马车中捧出两个盒子，他转回身，眉宇间除了掩不住的喜色，还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傲然。
“小庄？”盖聂轻声唤道。
卫庄看着盖聂，却没有再说话，捧着盒子一步步走过来，和盖聂错肩而过，径直进了房门。
盖聂略低了低头，也转身进了屋。
他们不说话，不代表别人也不说，差点把眼珠子都瞪掉的荆轲，此刻的嘴已经停不下来了。
“卫兄卫兄，你是打劫去了么？”
“哎哎，是不是啊？”
“还是说你把哪家钱庄砸了？把谁家的墓葬挖了——”
“荆轲。”卫庄突地打断了荆轲。
正扒着车厢门往里看的人转过头，“哎？”
“你没钱？”卫庄目光闪亮，语气却淡淡的。
荆轲几步跑进屋，“卫兄你怎么知道啊？哈哈！”
“废话。”卫庄挑了挑眉，“我没时间听。”
“那么，这个——”荆轲挠挠头，“你知道我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缺钱的，因为无论什么酒都是要花钱的。”
“荆兄错了，朋友的酒，不用花钱。”一直没有说话的盖聂突然开口，眼睛却看着卫庄，神色间有些说不出的意味。卫庄正盯着荆轲，就像没有听到盖聂的话。
荆轲笑了，“朋友的酒的确不用花钱。但我和朋友一起喝酒时，不用花钱的通常都是朋友。”顿了顿，“当然，是在我有钱的时候。”
“做我师哥的侍从，你以后喝酒就都不用再花钱。”卫庄突地扬声。
“啊？”荆轲好像不受控制地连跳了三下。盖聂猛地看向卫庄，眉头皱起。
“只是在新郑，别想太多。”卫庄补充道。
荆轲又跳了跳，“不对，什么意思？卫兄你这话什么意思？”
“小庄——”盖聂沉声道，“小庄。”
感觉到盖聂的声音有些不一样，卫庄转身对着盖聂，凝目看了一会儿，慢慢开口，“师哥——”又顿住，似在沉吟。
盖聂张了张口，却又听得卫庄说道：“师哥，你应当记得，我们这次出谷是为了什么。”
盖聂一颤，眼瞳微动，卫庄略一垂眸，又抬眼看着盖聂道：“合纵连横，针锋相对，卫庄今次要在这新郑搅一场风雨，不知盖聂可有兴趣，一起？”
盖聂本因听了卫庄的提醒，想起历练的事，正有些踌躇，忽又听卫庄这话，顿感不解，“纵横，不是要做对手么？”盖聂的声音有点艰涩。
“阴阳相生，是为两仪，纵横又如何不能相合，师哥只要听我的就对了”，卫庄唇角又勾起盖聂熟悉的笑容，“何况，师哥非要跟我来新郑，不就是为了帮我的忙么？”
盖聂愣了一下，犹豫着道：“我是怕你一个人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想着等你历练好了，我再，再说，我总是比你容易一些。”
“那就一起吧，合纵连横——师哥”，卫庄的笑容略带玩味，“你可不要做的太差。”
盖聂吸了口气，道：“你打算怎么做。”
“师哥，你是赵国人？”卫庄答非所问。
“我是榆次人。”盖聂低头。
卫庄点点头，“那你就姓赵吧，叫——赵聂，对，从榆次来看梅花。”忽然忍不住笑了笑，“我——我是你的族兄，我叫什么——就叫赵卫吧。”
盖聂想了一下，“为什么你是兄长？”
“因为我比你大，说你是兄长会让别人看出破绽。”卫庄脱口道。
“嗯。”盖聂慢慢点头，“这个身份——还有什么？”
卫庄不答，抬眼看向荆轲。
荆轲一直静静听着两人的话，见卫庄看他，咧嘴一笑，“我同意了。”
卫庄挑眉。
荆轲笑得越发灿烂，凑近几步道：“第一，有免费的酒我为什么不喝，第二，你们说的事似乎很好玩，第三，我大概明白你需要我做什么了。”他大力拍拍盖聂的肩，“放心，阿聂的安全就交给我了，只要我的剑在，我保证他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卫庄站起身，似不经意的从两人中间穿过，蹲下身打开那口雕花箱子，头也不回的道：“第一，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个侍从了，我说的话就是命令，第二，师哥不用你保护，你不拖他后腿就行了。”
“不是，你，你看不起我，我荆轲的残红一出天下震动，你竟然说我——”荆轲又要跳起来。
“闭嘴。”卫庄打开箱子，“我说的话就是命令。”
荆轲还要争辩，却在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后惊讶的张大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庄，这些，这些都是哪来的？”盖聂也吃惊地问。
“从我家来的呀”，卫庄轻笑，“那些人，不做掉我，除了觉得我有用之外，大概也惦记着我卫氏的几个暗库呢。可笑，以为抢了卫家的宅邸，就能拿走我所有的东西了？真是可笑。”
“嚯，感情你家这么会藏东西。不过，卫氏——是什么？好像有点熟悉。”荆轲终于能说话了。
卫庄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一字一句似在自语，却冷硬得可怕，“卫氏么，不会有人敢忘记的，我会让你们永远都记得。”
三春苑，柳始泛青，芍未吐苞，只有一树树的梅花含粉露白，开得热闹。
而看梅花的人却是比花还要多些。
“成将军雅兴。”
“哪里，粗人只是凑个热闹，怎及顾大夫风雅。”
“啊，李兄，幸会。”
“曾兄？哎呀，巧得很哪。”
“刘先生，许久未见。”
“陈爷，真是难得见啊，近来安好？”
这是熟人迎面遇见，寒暄几句，赞几声梅花，彼此一笑，心照不宣。
梅花好啊。梅花若有知，得闻这满园的鼎沸赞赏，又不知作何感想。
梅林深处，有亭名为芳雪。漫漫花树，绵绵芳泽，甚是宜人。
然而此刻坐在亭中的人们却似突然对梅花失了兴致，连看都不看一眼，好像他们来这里从来就不是为了看梅花。
当然，他们确实不是来看梅花的。今天来到这三春苑的人，除了扯着乳母衣袖的小孩子们，恐怕谁都不是来看那又香又红又白的梅花。
他们想看的是另一种“梅花”。
一阵吹面不寒的微风从林中飘出来，穿过芳雪亭的画檐漆柱，又悠悠地拥入繁花间，留下梅香氤氲不散。亭中人有的含笑摇起了扇子，有的眉头微皱，端起茶盏，还有的抬了抬袖子，扇后盏侧袖底，却是都有目光迅即一转，左右纳入眼中。
能坐进这亭中的，不是公卿贵胄，便是名士巨贾，无一不是人精，目光如炬，这微微一流转，十余同坐便尽收眼底。熟识的，听闻的，陌生的，各自都有盘算。
“梅香虽清，然过郁则浊。”一个身穿素白锦衫、紫玉冠发的青年人缓缓摇扇，微阖双目，似在自语，声音却不太低。
众人大多未动声色。这位右将军吕家的二公子，难得的将门才子，文声斐然，自是有很多人识得。名士清格，不耐俗香倒很是恰当。
“所以说，真正的的好东西，数量一定不能太多。”一个年纪顶多不过十八九岁、旁若无人地坐在亭心石桌右手侧的少年，竟悠悠接口。
吕二公子眼睛似睁不睁，手中扇轻轻顿着掌心，没有说话。旁边一个一直含着笑的中年人，若有若无地瞟了他一眼，笑音更浓地开口，却是向着石桌旁那少年，“姬世子此言有理，君侯府第定然多有四海奇珍，不知世子眼中，何物方算得好东西？”
亭中人听了中年人开口，已有数人露出笑容。王公子弟年少气盛，又怎逃得过老奸巨滑的忘珍阁邹掌柜的算计，有人开口自是再妙不过了。
果然，那年少的世子“哼”了一声，道：“说这话便没意思了，诸位今天是为何而来，想必不用我提醒。”说完便伸手去端茶盏，低头间眼中似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
吕二公子眉头微微一皱，好像正要睁开眼，又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说得好，既然来了就不要遮遮掩掩，我可是听说今儿这里有什么号称国宝的“梅花玉”，才特地来开开眼的，玉在哪啊？据说是三春苑主人的主持啊。”
众人闻言都是一喜，顿时响起一片小声的议论，有人开了头，下面的话便无论什么都好说了。那个邹掌柜却是看了一眼刚才说话的年轻人，斜背长剑，神色跳脱，袖着手倚在栏杆上。
忘珍阁向来消息广阔，邹掌柜认识的人，知道的事，可能比人们以为的还要多一些。此刻他盯着那年轻人，总觉得此人形貌很是熟悉，竟有些——像传闻中的卫国剑侠，荆轲？
想到此，邹掌柜不由暗吸一口气，若这人果真是荆轲，那么他身边坐着的那位，让荆轲侍立在侧的那个人，又是什么身份？
亭中当然不止邹掌柜一个明眼人，在越来越声高的议论中，至少有三四个人，目光紧紧盯住栏下椅上的那个人。
那个一身白衣如玉，静坐如玉的公子。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公子远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