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白宝儿

21、第二十章 强者之路

　　我们常常说，一个人在经历了一些事情后，会突然变得很不一样。就像孩子在一夜之间长成大人。
　　这是一句谎话。
　　没有人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完全改变自己的习惯，哪怕他懂得了很多很好的道理，知道了自己需要做怎样的改变，那也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
　　如果你不这么认为，那只是因为，你没有见过一个正在脱胎换骨的人，如蝴蝶破茧般的痛苦。
　　所以，尽管盖聂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清风徐来的眼眸中添上了坚定的神色，但他总归还是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半大孩子。
　　每个孩子在听到要离开家的消息时，大概都会猛地心跳几下。
　　盖聂的手上还沾着面粉，他本是正在和面，这么寒冷的天气，喝一口热乎乎的面汤，没有人会不愿意的。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和卫庄被鬼谷子叫进了正厅。
　　窗外呼呼的风卷着雪片，脚下的炉中燃着红通通的炭火，鬼谷子捧着一壶热茶，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着，不知道要干嘛。
　　盖聂悄悄拂了拂手上的面粉，又抬起头。卫庄忍不住叫了鬼谷子一声。
　　鬼谷子放下茶壶，清了清嗓子，道：“本来这件事可以换个时间再说，但今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先知会你们也好——你们都知道鬼谷弟子在决战之前，需要先入世试炼一番吧？”
　　“唔。”卫庄漫应了一声。
　　“那就去吧。”鬼谷子的声音也很漫不经心。
　　卫庄和盖聂却都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看着两个弟子诧异的表情，鬼谷子正了正颜色道：“转过了年，你们就出谷。一年时限，一切自便。来年雪落之前回谷，一决雌雄——如果你们到时候还能活着的话。”
　　盖聂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好像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怎样说。
　　卫庄看着盖聂鼻子上的面粉，忽地轻笑一声。
　　“听明白了？”
　　“好像还差点。”卫庄的声音透着些笑意，“什么叫做一切自便。”
　　鬼谷子淡定道：“就是你做什么都可以，寻死也可以。”
　　“哦——”卫庄拉长声线。
　　盖聂眼睛在卫庄和鬼谷子之间转来转去，似乎还是有些紧张，手指不断捏紧又放开，犹豫着开口，“师父的意思，是让我们出谷练习捭阖之术吧。”
　　鬼谷子向着他点点头，道：“没错，鬼谷传人，一入世则诸侯震动，不过你们现在还够不上资格，只是先演练着，而我不会提供任何帮助，与保护。另外——这次试炼最重要的目的，是你们都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强者之路，如若不然，恐怕一生也成不了真正的强者。”
　　“强者之路？”卫庄挑起眉。
　　鬼谷子沉声道：“那是一个强者行事的规矩。你们现在以为，自己做事可有什么规矩？”
　　卫庄还未回答，盖聂竟意外抢先说话，“这正是我想和师父说的事情。”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那日玄虎之试后，师父跟我说的话，我想了很久。但是我，我有了一些不一样的看法，人的生死，不是可以轻易放下的，至少，要把别人看成自己的话，这个，总之——”盖聂缓慢抬起头，眼中有些光彩流动，“我想，不管做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违背我认定的道理，不合道理的事不能做。”
　　“道理。”鬼谷子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然后吐出一口气，对盖聂道：“这样也好，每一个人都需要走自己的路，对或者错，也只能自己去验证。”
　　“师父只能再告诉你两句话，也许有用，也许没用，但你要记住。”
　　“多像是废话。”卫庄插嘴。
　　鬼谷子没有理会卫庄，只是慢慢说：“聂儿，你记着。救人不如救世，救世不如教人自救。或许，这并不违背你的道理——小庄，你呢？”
　　“啊？”卫庄只顾着听，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的规矩。”
　　“我的规矩么——我没什么规矩，我只知道我想要达到的目标，没什么人能阻止我向那里去，没有妥协。”
　　鬼谷子颔首道：“那么，我也有两句话告诉你。”
　　“哦？”
　　“第一，韬晦不是妥协。第二，上一句话很重要，非常重要。”
　　卫庄噗一声笑了出来，“师父你——好吧，我也说两句话。”他一边笑着一边说：“第一，我不喜欢有人挡我的路，第二，我不喜欢的人一定不能挡我的路。”这话里的意思，一点都不好笑。
　　盖聂听了，忽然感到特别担忧，他又想想春天时在那个雨夜长街上，卫庄说过的类似的话，还有后来赌气故意找王敖的麻烦，小庄还真的是——
　　盖聂第一次觉得，就算他什么都不懂，也很焦虑出谷之后的事，但还是应该更担心一下小庄。
　　鬼谷子也很无奈的道：“我早和你说过的，一切都是手段，计谋是，武力也是，这世上跟本没有绝对不可逆的力量。”
　　卫庄不置可否。
　　在那个时候，卫庄不太认同这个观点也有情可原。
　　换了我们，理解起来应该就容易一些，比如核武器近乎是一种强大到不可逆的力量了，却也只能作为人们博弈的一个筹码，至多，是比别的筹码更重一些罢了。
　　不过，卫庄嘴上不屑，其实未必是真的不明白。
　　只是当鬼谷子看着两个弟子，一前一后的走出正厅后，嘴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有些郁卒的想，这俩徒弟，一个是直通通一根筋，只认死理，另一个是横冲乱撞百无禁忌，看谁都敢不顺眼，这怎么——
　　怎么就没有一个像正常的纵横家啊！

　　再不像纵横家，盖聂和卫庄也还是要出谷去。
　　背着小包裹和长铜剑，穿过铺满白雪的旷原，留下两串长长的脚印。
　　“师哥？”
　　“啊？哦，怎么？”
　　“出云梦山了。”
　　“是啊。”
　　“我们要各自试炼纵横之术。”
　　“嗯。”
　　“纵横是敌对的，至少要摆弄两伙不同的人。”
　　“对，对啊。”
　　卫庄越问越靠近，盖聂越回答声越低。
　　卫庄凑到盖聂脸下，盯着盖聂的睫毛，柔声道：“那你干嘛一直跟着我，难道，是自己不敢一个人出去？”
　　盖聂一下子跳开，涨红了脸，好像，被看出来了，“那不是，我又不是没出过谷，我只是还没到自己要去的地方呢。”
　　“师哥要去哪里？”
　　盖聂眨眨眼，似乎眼珠微微转了转，“小庄，你要去哪里？”
　　“新郑。”卫庄不经意的道。
　　猜着就是，“刚好，我也打算去新郑。”
　　卫庄偏了偏头，声音好像有点变调，“是嘛，那么同路。不过，我记得师父当年和那个什么燕王子之间的试炼，可是去了隔着好远的地方啊，然后还打了一架，很大的架。”
　　盖聂脸色已很正常了，“师父也没有告诉我们一定要那么做，一切都是可变的。世无常事，事无常师，小庄你忘了鬼谷的至理了吗？”
　　“是。”卫庄转身，“那就赶快走，去新郑进行我们的试炼。”
　　声音中的笑意已遮掩不住。想到师哥耍小聪明一定要跟着自己，竟有些莫名其妙的的高兴。
　　盖聂当然听得出卫庄的笑意，但他紧了紧包袱，还是低着头跟了上去。
　　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硬要粘着人，虽然有些丢脸，但是，就当是先给自己这么一个，嗯，定心丸吧，试炼的过程中一定要多靠自己，不能再给小庄添麻烦。
　　不过，也许自己能帮上小庄的忙，都是说不定的事。
　　这片云梦外荒凉的雪原上，本是没有路的，只是有两个人走过，就多了一条脚印踩出的浅浅的路。
　　或许一夜的风吹过，这条路就消失了，看不见了。
　　但它毕竟是真实的存在过，而且在以后会很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