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白宝儿

17、第十六章 大道之修

　　清晨如约光临鬼谷，盖聂又照旧早早起床，做起了熟悉的事情，不管是晨练还是生火做饭，他都觉得心情异乎寻常的好。
　　无论是谁，在经过了许多艰险的事情之后，还能回到家里愉快地做些平静的惯常的工作，都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就连卫庄，看着盖聂屋前屋后跑来跑去，都觉得今天真的是个不错的日子。
　　只是，今天的鬼谷子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安闲。
　　盖聂和卫庄坐在书案后，看着一直稳坐不动的鬼谷子，那脸上怎么看都写满严肃。
　　“咳咳。”卫庄忍不住轻咳两声。
　　鬼谷子的眼珠终于动了动，从盖聂脸上看到卫庄脸上，再慢慢转向盖聂，缓缓开了尊口，“昨天，你们刚回谷那工夫，问我尉缭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卫庄不由直起身子。
　　“那我先问一问，你们认为，尉缭子为何要援手相救？聂儿，你先说。”
　　盖聂略思索了一下，答道：“尉缭子前辈此举，看似不合情理，仔细想来却也并非全无道理，弟子想先请问师父，尉缭子前辈和鬼谷可是有些渊源？”
　　鬼谷子沉声道：“当日，我和尉缭子同时进鬼谷求师，年余之后，你们师祖收下我为弟子，却并未将尉缭子列入门墙，只传授了一些捭阖之术。”
　　“哦，我只听说秦国尉缭子曾于鬼谷学艺，原来只是个不记名的弟子，师祖为何不肯收他？”卫庄忍不住插嘴。
　　鬼谷子瞪了卫庄一眼，“鬼谷之门是那么好入的？历代鬼谷先生收徒，都是从众多求学者中择优而留的，习纵横之艺而非鬼谷传人者，大有人在，有什么可奇怪的！聂儿，你继续说。”
　　盖聂点头，“这样就好解释了。若我是尉缭子前辈，纵然我不是鬼谷门下，但一身艺业也多出自鬼谷，又怎能不顾念香火之情。一边是自己的弟子，另一边却是有恩义关联，也不是很难取舍。”他顿了顿，又接道：“换了我是王敖兄，也必能理解师父的衷心。”
　　“师哥，我倒觉得你的看法完全是自己的臆测。”盖聂话音未落，卫庄已接口道：“我们先不管那老头是怎么想的，只分析当时的情势，不管是否有意，尉缭子的徒弟正在围杀两名鬼谷弟子，这已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若是我们被其擒杀，他封不住那么多口，这件事难免会流传开。尉缭子一向以鬼谷传人自居，发生这种事，恐怕他难以自圆其说。”
　　盖聂摇头道：“小庄，你何必总以险恶之心度人，你焉知尉缭子前辈不是诚心相救我们？”
　　卫庄撇过脸，“是，我就是个险恶的人，我看谁都没安好心！不像你——和什么人都能称兄道弟！”他偷眼看看盖聂张口结舌的样子，语气放和缓道：“其实，我不知道尉缭子是不是好心，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坏心，我只是分析这件事对于他的利害关系。这不也是师父教我的嘛。”
　　说着，卫庄看了看鬼谷子，却见鬼谷子依旧静静的坐着，似乎并未在意两个弟子的争论。许久，鬼谷子忽地扬声道：“看起来，你们两个的纵横之术，都已入门了。”
　　盖聂和卫庄听了这话，一时不解。
　　鬼谷子淡淡一笑，道：“我让你们各自发表见解，你们两个最大的不同之处，并不在于推测出来的结果，而是你们所选择的揣测事情的方法。”
　　“还记得我说过的纵横术的要义么？”
　　“纵者赤子心。”
　　“横必众生意。”卫庄拉长声。
　　鬼谷子捻须道：“没错，但今天我要告诉你们这句话的涵义，所谓的‘赤子’指的是人的本心，而‘众生’则是指除一个人本心外一切外界的人、情、事、势。”
　　“纵横之术的根本区别在于，纵之术，讲究从人的本心来推测外界，你若想知道一个人要做什么，就要完全将自己带入到他的本心中，从而了解他想要做什么，纵之术发挥到极致，世上之人在你面前，将再无隐秘可言，又如何不受你掌控？而横之术与其相反，是要将一切外界因素层层辨析，面面俱到，权衡利弊，试想，当天下人的利害在你眼中都经纬分明，那么，世事不过是你手下的一局棋罢了。”
　　鬼谷子一口气说完，停下来，看着两个弟子。
　　盖聂仰着脸，卫庄低着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所以，你们既然已经摸索到了门路，那么此中精妙之处，还需多加精研体会。纵与横，无论经由哪条路达到化境，都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纵横于世。”说到这里，鬼谷子的语气反而变得轻松了，其实从心里讲，这两个弟子的表现，已经很能让他满意。
　　卫庄忽地抬起头，道：“师父，说到底，纵横之术是否只是一种手段？一个真正的强者，拥有掌控命运的强大力量，那他是否还需要通过这些手段才能得到想要的？我想，我更喜欢直接达到我的目的。”
　　说着，卫庄离席拜倒，“师父，请传授我最强的剑术，我要拥有至高的力量。”
　　盖聂愣住了，他看看卫庄，又望望鬼谷子，皱起眉。
　　鬼谷子却大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确是对绝对的力量更感兴趣。不过——”他骤然顿住笑声，“我却要告诉你，世上没有‘绝对’这两个字，武功、智谋、财富、背景，一切都是手段，一切也都可以是目的，而目的往往不是目的。一个真正的强者，永远也不会被任何人看出，他究竟拥有什么，又到底想要什么。”
　　卫庄身子一颤，猛然抬头，眼底却透着几分迷惘。
　　鬼谷子轻叹了口气，“你现在可以不明白，这世上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想得通透，毕竟，想站在所有人的顶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你说要学至高剑术，我本来就打算马上传授给你二人，别忘了，武功也是一种很好用的手段。”
　　一说到剑术，不但卫庄心情激荡，盖聂也眼睛发亮，此番出谷，他们两个都清楚，自己还是太弱了，根本没有，做自己想做的事的资格。
　　鬼谷子却大袖一摆，“纵横剑术，各人只修其一，例不互通，你们两个，先去面壁！”
　　两人对望一眼，只得怏怏地回厢房内整理衣物用品，随后，跟着鬼谷子来到后山。
　　正值春日，山中粉黛喧喧，流水潺潺，风光倒是不错。鬼谷子带着两人沿小径一路行来，直到了一条水势极盛的瀑布前方停下。
　　“来过么？”鬼谷子负手而立。
　　“弟子打猎砍柴时多经过此处。”盖聂垂手答道。
　　“可看出有何异样？”鬼谷子带笑问道。
　　卫庄和盖聂仔细盯着瀑布看了许久，盖聂摇了摇头。
　　鬼谷子无声一笑，忽地身子一闪，竟霎时消失了。
　　“师父！”盖聂惊叫了一声，卫庄眼睛一亮，扯住盖聂衣袖道：“师哥，你看见了没有。”盖聂闻言眯了眯眼，指着瀑布的某一处，看看卫庄。
　　卫庄点点头，两人忽地纵身一跃，径投向瀑布中。
　　果然，那处瀑布掩映下，有一个幽深的山洞，两人对望一眼，迈步向里走去。
　　没走几步，就进入一个极为恢弘的石厅，比那条古兵道可壮观得多了，洞壁四方共有八条通道，不知通向哪里。
　　两人正在踯躅，忽地，左侧两条通道深处各自有火光亮起，鬼谷子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聂儿，小庄，此处是我鬼谷禁地——八卦洞，乾坤运转，机关重重。你们各自进入纵、横之室，面壁潜修，半月之后，方可出关。”
　　盖聂答应一声，就要向左手第一条通道走去，卫庄忽地拉住他，悄声道：“师哥，老头肯定是要单独传我们剑法，你——到时把你学的告诉我，我们互相交换。”
　　盖聂为难的看着师弟，也低声道：“师父说过，不可以私相传授的。”
　　卫庄挑眉，“你听他的。师哥——”又惯例拉长声音。
　　“好，好吧。”
　　卫庄一喜，正要说话，鬼谷子的声音骤然又响起，“私自学习者，严惩不饶。”
　　盖聂忙抽出手臂，走进通道。
　　“哼——”卫庄怪腔怪调的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另一条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