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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别有洞天 ...

  •   卫庄三人到底还是跟着尉缭子钻进了地洞。
      本来,依卫庄的脾气,在被人嘲讽了一通后,那么肯定不管那人要做什么,他都要和人家对着来,就算性命攸关,他也不管不顾,卫少主从不受别人的评点。
      但尉缭子抛下一句话,却是让卫庄哑口无言。
      “不跟我走,你可还有活下去的把握?”
      卫庄怔住了,他没有把握。
      在如此多的追兵围堵之下,想逃出去绝不像说的那么简单,他们之前的计划,也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对卫庄而言更像一场冒险。就算万一逃不过被擒住了,那他和师哥不是正犯,也未必会有什么危险。
      但万一对方的命令是一律格杀勿论呢?王敖的目的本就是杀人灭口,他又怎敢确定自己两人没有从高渐离那里知道点什么,那么,自己这个“口”,又有什么理由不被灭?和王敖的合作,说起来更像是一种潜在的约束,成不了自己的保障。
      那么,逃不出的结果,岂不是——
      卫庄想到此,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想死。卫庄一向喜欢冒险,无论是在以前,还是在流亡之后,但他似乎从未想过死这个问题,现在他忽然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都没死,并不代表不会死。而他若是死了,所有的深仇大恨,所有的雄心抱负,全都没有意义了。
      卫庄感到一阵心悸,竟开始有些恐惧,他还有许多事未做,他不能死。
      卫庄盯着那个地洞,心中充满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从此刻起,他不再是那个任性而为的少年,无论面对怎样的情况,他将尽一切努力保住自己的命,只要活着,就一切都还有机会。他要活着,要报仇,要做惊天动地的事。
      他自然不知道,这种想法,在后来,不但成为了卫庄大人和流沙行事的习惯,也在无尽漫长的岁月里,成了江湖人生存的信条。
      他更不知道的是,让他改变这种习惯,其实也是件很容易的事,只需要一个人就够了。
      此刻的卫庄满心在想着自己的决定,连阎王钱在他耳边悄悄说话都没听见。好在阎王钱并不是只向卫庄一个人说,他又趴在盖聂和高渐离的耳边,苦口婆心的低声劝说,“你们不要听尉老先生说的话,呃,不太好听,你们难道没听说过‘话不当讲’尉缭子的名头么,他这人心思计谋是厉害极了,就是一辈子没说过合适的话——嗨,说远了,你们听,这追兵的搜索越来越近了,快点进洞吧,不然可麻烦了。”
      于是,下定决心的卫庄第一个跃下了地洞,盖聂随着跳了进去,高渐离虽然心中有些奇怪一向只认钱财不讲道义的阎王钱为何这般出力,但时间紧迫,也只得跟着进了洞,倒剩下尉缭子在后面边挪进洞口边嘟囔,“这些年轻人,一说逃命,可就不管长幼尊卑了。”
      且不管这边阎王钱如何将自己塞进地洞,又扯些枯枝乱草,支上搪板,伪装好洞口。只说那边卫庄三人真正下到地洞中,都不由得吸了口气。
      谁也想不到,这一片看起来毫无异样的地面下,竟是如此别有洞天。沿着洞口向下是条曲折的竖井,深入两丈有余,转为横向,仍是仅容一人通过的狭洞,地下黑暗,卫庄打头摸索着走了几步,实在看不清路,只得停了下来。
      “你们倒是抢着走哇,怎地又停下了,看不见了是不是?”正在三人停顿之时,尉缭子那讨人嫌的声音又从后面响起,紧接着,火光一闪,尉缭子和阎王钱从竖井处爬了下来。
      卫庄哼了一声,掉头就向前行去,盖聂见状,忙接过火把,又紧赶几步,追上卫庄。
      卫庄看了追上来的盖聂一眼,伸手拿过火把,举起向前照去。
      一照之下,卫庄心中一动,只见这条通路极为深长,火光映照依然不见尽头,洞虽然狭窄,但从洞壁上能看出人工开凿的痕迹,而且经过了一定的年月。此处已深入地下两丈,触手尽是岩石,全凭人工开出这样一条通道,可不是一般的手笔。
      几个人越向前走,卫庄越是心惊,百十步后地道渐渐变阔,先是能数人并行,慢慢竟变得宽达一丈,洞顶两人来高,俨然成了一个地下岩室,最重要的仍然看不见出口,想来这洞已通入山腹,那么,出口岂不是要在山的另一侧?
      没错,这样一来,任王敖在那片林里搅个天翻地覆,也绝想不到要捉拿的人已经优哉游哉的到了山的另一边。
      只是,就算卫庄再自认不凡,也绝不会以为这是哪位知道他要在此处落难,而特意为他挖出的一条逃生通道。那么,这一条地下暗道,究竟是为谁而准备的?又或者说,它代表了什么?联想到此处的地理位置和历史沿革——
      “想不想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一条救命道?”似乎看出了卫庄所想,尉缭子悠悠然开口。
      卫庄没有作声,盖聂略一侧身,向着后面的尉缭子说道:“正要向老先生请教,不知何人有此等魄力,能在山中地下开掘出这样的长道。”
      尉缭子一仰下颌,边捋胡须边道:“我料你们定不知道这来历,除了我,天下也再没几个人能知道这里,所以若无老夫,你们三条小命定然难保。”
      盖聂忙又道谢,尉缭子摆摆手,“要说这条地道,年头可有些久。我先考较你们一下,可知此上党之地,历来有何名堂?”
      盖聂沉吟道:“上党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昔日三家分晋,于此处争执不下,遂分地而治,此后依旧连年兵戈不息,老先生说此洞由来已久,莫非是当时哪方的一只奇兵么?”
      尉缭子点点头,“孺子可教也,这正是昔日的运兵暗道,试想若能将大批士兵经此神不知鬼不觉的转移,突袭而至,将会有怎样的奇效!古人用兵之妙,诚不欺也。”说着,尉缭子忽地长叹了口气,“人生百端,皆有定数,若是古人不在此处开掘这样一条暗道,我今日纵有心相救你等,也是莫可奈何了。可见命数天定啊。”
      卫庄一撇嘴,“命数?我从不相信,最多是凑巧而已。”
      许久未开口的高渐离忽然接道:“凑巧也是一种命,凑巧活了恰好死了,人生本就是个凑巧得很的东西。”
      众人一时有些默然,尉缭子咳了咳道:“你这个小娃娃,知道什么是人生,还在这里大言不惭。”阎王钱也忙开口圆场,“就是就是,不管什么原因,今天大家都平安无事,就是大吉大利。”
      高渐离微仰起头,面色依旧清冷。盖聂愣神看了他一会儿,仿若有所思。
      众人又举着火把,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出洞口的时候,已过了大半夜,卫庄当先爬出洞口,深呼吸一口带着夜露气味的空气,抬头望见启明星遥遥闪烁,忽地感觉有些疲乏,从心底升起的一种无力感。
      卫庄静静的回头望了一眼夜色中暗沉沉的山林,一句话也没说,一个人也没看,转身迈开大步向前走去,沿着蜿蜒的山径,步伐不快,却绝不回头。
      盖聂低声叫了卫庄几句,见卫庄并不停顿,便忙向尉缭子和阎王钱深揖道谢,和高渐离拱手道别,紧追着卫庄离开了。
      高渐离目送卫庄盖聂两人去远,低头整理背在身后的琴囊,一身白衣虽沾了些土,却掩不住那一份清雅之姿,他拂了拂衣衫,向着尉缭子一礼,未发一言,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剩下尉缭子空有一堆的话还没说,人已走的一个不剩,只能也一甩袖子,气呼呼的离开了,边走还边嘟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忘恩负义。”只是,若此时有人站在他的前面,就会发现,他的眼睛里,浮现出一种和他说的话格格不入的神色。
      那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神色。
      阎王钱是看不到的,因为他并没有跟着尉缭子离开,只在后面无奈的摊摊手,喊了一句,“老爷子,我老钱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吧,咱俩的账两清了,下次再有白受累的差事可找不上我了!”
      尉缭子也不知有没有听到,自顾自嘟囔着走远。
      阎王钱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尉缭子的身影已消失许久,夜风划过林梢的声音起起伏伏,忽然,从一片茂密的林木中,缓缓走出一个一袭黑袍身形纤弱的人。
      “都走了?”黑袍人的声音有些脆嫩,竟是一个少年。
      “是。”阎王钱躬身答道,随即上前一步,挽住少年人的手臂,“我们也回去吧,夜里山风大,当心着凉。”
      少年面上露出一丝嫌恶之色,随即收敛,不动声色的抽出手臂,眼望前方道:“他一定想不到,若无我的助力,他又怎能找到这条路救了那三个人。哦,不,应该说是师父他老人家助了我一臂之力,王敖这次闹出如此大的声势,依旧无功而返,想必,嗯哼,没那么好交待。”
      阎王钱收回手,有些讪讪的道:“还是少爷的神机妙算,将他们都玩弄于股掌之中。刚刚那尉缭子老头还说,能找到这条晋时古兵道,是命中注定,却不知一切都在少爷的计算之中。”
      少年哼了一声,“命中注定?我从不相信命数,就算有,也是由人造的,今日就算没有这条古道,我也能想出别的办法来。总之是——”他忽地一笑,“不能让王敖轻易的做成事情。”
      阎王钱连连点头,“那是,少爷最——”
      “好了——”少年硬打断了话,顿了一下,声调又和缓下来,看着阎王钱道:“你受累了,我们回吧。”
      “是是是。”阎王钱忙伸手想搀扶少年,又缩了回去,跑着抢上前为少年带路。
      少年侧转身,仿佛在倾听,随即笑了一下,似自言自语,“师兄,其实这次怪不得我,这可是连师父都和你作对啊。”
      “所以,你一定,赢不了我,师兄——要知道,我赵高,不会永远居于人下。”黑衣少年纤弱的背影也隐没在破晓前最浓郁的夜色里,一阵风匆匆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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